二嬸一見,臉色就變了,不顧二叔的阻攔,氣憤地說:“娘!現在是什麼年代了,哪有這樣的規矩?別的不說,他們一家子長年在外,是我和老二在家裏給您盡孝,您咋還這麼偏心呢?”

妻子一聽,趕緊把手縮了回來,紅著臉說:“奶奶,我不要,你孫子給我買的首飾多著呢,二嬸在家裏辛苦,您就傳給她吧。”奶奶臉往下一沉,說:“不行!隻要我還活著,規矩就是規矩!”坐在一旁的母親聽了,連忙站了起來,打著圓場說:“娘!您老身體還健旺得很,能活過一百歲,這戒指您還是留著吧,到您百年歸世那一天,您再說給誰也不遲!”

奶奶聽了,隻好把戒指又重新放進匣子裏,對著我妻子說:“丫頭,戒指我就暫時給你保管著,你什麼時候想要,就找奶奶要。”說著,奶奶站了起來,對著大家說:“夜深了,都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她又拉住我妻子的手,說:“這樹老根多,人老話多!長孫媳婦兒,你要是不嫌棄奶奶齷齪,你今兒就陪奶奶睡一晚,咱祖孫倆說說話兒!”

妻子脆生生地應了一句,就攙著奶奶回房了。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我發現妻子戴著那枚祖母綠戒指。我一看,連忙上前責怪說:“你不是不要嗎?怎麼又拿了?”妻子卻當著大家的麵兒,示威似的舉起手,說:“這不我們家的家規嗎?我是長孫長媳,奶奶要給,我為什麼不要?”

4.寶貝最後的歸宿

春節一過,我們就回城了。妻子戴著這枚戒指再也沒取下來,在人前人後地顯擺,惹得同事鄰居好一陣羨慕。沒過多久,中央台的《鑒寶》欄目來到我們所居住的城市,妻子的心就動了,她要把戒指也送去鑒定一下。

沒想到鑒寶專家拿著戒指在放大鏡下一瞧,眼睛就一亮。他說,這戒指上麵的祖母綠是出自緬甸的極品老坑玉,赤金指環上有龍鳳呈祥的紋飾,從製式上來看,顯然是從宮裏流失到民間的,最少也有上百年的年頭,是個好東西!我聽了,連忙追問能值多少錢?專家伸出兩個手指頭,我說二萬?他搖了搖頭,說最保守估價也能值個二十來萬!妻子一回到家裏,就把戒指取了下來,像奶奶一樣鎖進了櫃子。

半年後的一天早上,我們正準備去上班,突然接到二叔從老家打來的電話,說奶奶今天早上吃完早飯,把碗一放,就對二叔說,你打電話給老大一家,叫他們快回來,我油幹燈枯要走了。說完,就回老屋睡下了。二叔看她身體還好好的,就沒在意,過了一會兒,他還是不放心地回到老屋一看,奶奶已經昏迷不醒了。妻子聽了,趕緊回到臥室裏打開櫃子,把戒指戴在手上,隨著我們馬不停蹄地向老家趕去。

等我們回到老屋,奶奶已經氣如遊絲,隻剩下一口痰在喉間抖動,沒過一會兒,在我們的哭喊聲中,她長籲一口氣,頭一歪,就走了。在我們老家,像奶奶這麼大年紀無疾而終,而且是四世同堂,算是壽終正寢。按老規矩,應該由孫子輩的一個能幹兒媳婦,給她淨身入殮。一向膽小的妻子一聽,主動請纓,滿口應承下來。她讓人燒了一大盆溫水,摒開眾人,關上奶奶房間大門,獨自一人淚流滿麵地給奶奶沐浴淨身,換上壽衣。

把奶奶送上了祖墳山,三天佛事之後,我們一家黯然回城。在車上,我不經意間發現妻子手上的祖母綠戒指不見了,我大吃一驚,趕緊問:“你戒指呢,怎麼不見了?”妻子淡淡地說:“我把戒指還給奶奶了!”原來,妻子在獨自給奶奶沐浴時,暗暗地把戒指又放回到奶奶身上。

我一聽,禁不住心頭火起,叱罵她說:“你……你是把鬼牽了,這麼貴重的東西,你又不是不知道!”妻子一下子眼睛就紅了,說:“你知道個啥?你知道春節的時候,我陪奶奶睡時,她說了什麼?奶奶說她這麼多年,之所以藏著戒指,是因為這一生隻和爺爺見過三次麵,而且她現在又老又醜,她擔心到那邊去找爺爺,爺爺不認她,所以她就想把這祖傳的戒指帶過去,作個憑證。”

父親聽了,還是有點責怪說:“你這孩子,你還給奶奶我不反對,那你應該當著你二叔二嬸的麵兒,到現在他們還以為戒指在你手裏,心裏不暖和。”

妻子說:“我要是當著他們的麵放到奶奶身上,萬一這話傳了出去,別人知道奶奶身上有這麼貴重東西,奶奶的屍骨能得安寧嗎?”

一直坐在邊上默不作聲的母親,一下子把我妻子緊緊地摟進懷裏,哭著說:“孩子,你做得對,你奶奶把戒指傳給你,沒看錯人!”說著,她又指著我和父親,咬著牙說:“你們這些男人都是木頭,哪懂得一個女人想和自己心愛的男人生生死死在一起的心啊!”

選自《上海故事》20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