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上班,見一截八寶樹被棄置在單位辦公樓走廊的地上。敦厚、蔥翠的橢圓形葉瓣上掛著水珠,像嬰兒的淚滴,惹人憐惜。走過去,似有不舍,掉頭回視,那淚滴盈盈欲墜,猶如期盼的婆娑淚眼。惻隱之心一動,回身撿了起來。
同事見我欲種此花,都覺好笑。也是,身為女人,全無女性的纖巧和細膩,生性馬馬虎虎,常常笑話百出。
一次上樓,身後同事突然驚呼:“哎呀!你的鞋跟掉了!”低頭看鞋,左腳半寸長的鞋跟已了無蹤影。急忙回頭四處尋找。同事笑道:“別找了,後跟都已磨偏,肯定早就丟了!”扳過左鞋跟一看,果見偏外處已呈抹斜。我看著同事,懵懂地詫問:“鞋跟什麼時候丟的,我怎麼不知道?”惹得同事大笑不已。午休時,想打開抽屜找本書看,卻翻遍衣兜不見鑰匙。怪哉,明明記得將鑰匙裝在衣兜裏,怎麼遍尋不見?剛巧這時同事打撲克缺人,喊我去“湊手”。對於打撲克,我連“第三梯隊”都算不上,出牌從來想都不想,愈是手幸抓好牌能贏,心裏愈是緊張,結果急中出錯,弄得滿盤皆輸。所以,每次打撲克,我都是濫竽充數。
出牌時,總覺得衣袖太長礙事,提了提衣襟,仍是袖長拂手。以為是沒係衣扣,袖子下垂所致。趁別人洗牌時,站起身想把衣扣係上,低頭一看,不禁驚呼出聲:“糟糕,怎麼把我先生的衣服穿來了!”同事一聽,一看,全都撫掌大笑。
諸如此類笑話,鬧過不少。我連自己都“養”不好,何談養花?難怪同事笑我。
說也奇怪,那截八寶樹許是報答我的知遇之恩,不久便露出勃勃生機,從原有的枝杈上綻出簇簇新綠。幾個月後,竟長得枝繁葉茂,新枝比舊莖還粗,似由弱嬰變成肢體強壯的頑童,渾身充滿了活力。相鄰辦公室的男同事,見我如此“身手不凡”,佩服之餘,送我一盆君子蘭以示鼓勵。我對花卉無甚所知,聽送花的男同事說,此君子蘭雖非珍品,也屬上乘,又見它紋路清晰,根圓葉寬,於是恭而敬之。有了“新貴”“舊識”便失寵了,對先前的八寶樹不再理睬,自以為喜新厭舊固然可憎,但喜新不棄舊並非絕情。別人見我對先前那花不再珍視,更不把它放在眼裏,往花盆裏倒茶根兒、磕煙灰、撚煙蒂者時而有之。而那後來者,卻被我請至向陽之處,猛澆猛曬,還每每對其察言觀色,期盼一睹“新貴”笑顏。然而,非但不見笑靨,反而日漸萎黃。喊來送花的男同事,詢問其故,方知殷勤過分,水多根漚,險些將其“寵”死。同事見我如此不爭氣,當即將花抱走。
眼見“新貴”蔫蔫地負情而去,心中竟有種一相情願的感傷與失落。悵惘之餘,想起“舊識”八寶樹,近前一看,隻見盆土上茶渣、煙灰撒落一層,煙蒂橫躺豎臥,有的竟撚在花根之上。再看那花,滿身塵垢,形容憔悴,瑩瑩綠色蒙上了一層青蒼。然而,令人怦然心動的是,它依舊亭亭玉立,笑迎於我。我感慨不已,輕撫盆圍,深覺對不起它。
暮冬,單位租一酒家四樓辦公,因飽受停電停水之苦,便無心於此花。來水,便猛澆,使其淋漓盡致,水濕一片;停水,便任其土幹離盆,幹枯欲死。說也奇怪,它居然蒼翠不改,葳葳蕤蕤,油亮的葉瓣,重重疊疊,像朵朵翠綠的花簇。這長勢,惹得同事們忌羨,說它死皮賴臉討好我。轉年仲夏,單位在離市區較遠的文化公園租了一幢二層小樓。那樓呈扇麵形,一式的朝陽小屋。將花盆置於窗前,有種靜謐恬淡的清雅。它也相當嫵媚,不足半年,便長成盈尺的一團青翠。可是好景不長,入冬以後,小樓因牆壁單薄,任怎樣供熱,仍寒冷異常。加之此樓常年外租,修繕不甚及時,致使樓內暖氣管道的地溝,成了公園野鼠的避難所。常有餓鼠為爭食午間我們倒掉的殘羹剩飯而吱吱作打。見人不走,蔑然睇視;轟之,亦優哉遊哉,滿不在乎,大有對文弱書生不屑一顧之態,淩氣十足,甚是惱人!同事氣極,將所剩菜飯一應封鎖,斷其“人間煙火”。眾鼠饑餓,更恣意橫行,在桌麵上、抽屜裏留下鼠尿鼠屎以示抗議。某日,竟將一隻闖進來的傷鳥拖入書架噬咬淨盡,留下鳥羽、鼠糞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