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忻東旺:人生這幅畫未完成(1 / 2)

忻東旺:人生這幅畫未完成

敘事史

作者:劉紅慶

“驚愕”,是所有獲得東旺死訊的人的第一反應。他還不到可以和死亡掛鉤的年齡,剛剛邁進50歲的門檻,怎麼就死了呢?於是,大家感慨:天妒英才!

我不認識東旺。雖然我們讀書都在山西中部小城榆次,並且,還有一年時間交集在晉中師專不大的校園裏。1986年他考進去的時候,我距畢業還剩一年。我在老牌的中文係,他在新創立不久的藝術係美術班。我記得藝術生不和大家在唯一的教學樓上課,而是另在鍋爐房後麵蓋了專門的兩間平房做教室。於是,他們便遠離學校的主體人群。

雖然上課不在一起,但是那時的學校隻有一幢男生宿舍樓。在日日進進出出的奔走中,說不定哪天曾經擦肩而過。如果那時有機會相識,我們很可能成為好朋友。他生於1963年,屬兔,我晚他兩年,屬蛇。我的許多好朋友,都是那年出生的,我相信命裏自己與屬兔的人有緣。

拋卻山西的這段重疊不說,多年後到了北京,我也有機會拜訪他。記得2008年我編輯一本畫冊,專門找了中央美術學院晉中籍畫家張俊明。因為俊明筆下的晉中風景和由太原而來經過晉中直通石家莊的“太舊路”,能讓我們這些遊子分外動情。

俊明支持了我很多高清圖片,遺憾的是並沒有能在我編輯的畫冊中呈現。因為文化人與政治家的訴求不同。我找了攝影家大山,把種植在地裏的成片的白菜和煤礦滾動的烏金放進畫冊,體現出了一個地方經濟的繁榮。

自從認識俊明後,便有了一些交往。一次,到他的畫室去拜訪,他特別說到東旺和他的友誼。那時,是想請俊明做媒,找機會拜訪東旺的。因為實在是沒有要合作的事情,也便擱下了。2013年10月,我帶著山西盲藝人在清華大學演出,理應請東旺來聽,可是忙亂中,也疏忽了。哪裏想到,東旺竟然再不留機會給我認識他!

驚悉東旺死訊的時候,我正在從太原到榆次的路上——這條路東旺走過很多次。我馬上打電話給俊明,他也在驚愕與悲痛中。到了榆次,我一邊辦自己的事情,一邊采訪了東旺的兩位老師——牛水才和董世民。東旺的死對於他們的觸動,遠遠大於我這個慕名者。

水才把自己化裝成一個裝修工人,在寒冷而孤寂的畫室裏,他似乎還流著一些鼻涕。他說:“東旺的死,對我不是觸動,是打擊。損失太大了!他是我們學院美術專業的一大品牌,一麵旗幟。”

董世民已經調離了榆次,他開車從太原來,告訴我說:“太可惜了!東旺正在盛年,創作的高峰期。我熱切期望他有一個大的突破,再給世人一次新的震撼!東旺應該算一個傳奇,從最底層的農村娃娃,到清華大學當教授。他的藝術生命應該再長一點!”

水才和世民,都比東旺略大幾歲。他們都肯定地承認,東旺在晉中師專學習期間,各門美術專業的成績都是第一名。

東旺高考不順,考了兩年還是幾年,反正專業在最前麵,文化課成績總是不夠,尤其英語差。每次考完,他得回到山西北部一個叫做石豹溝的煤礦去做農民工,下窯,挖煤,遭白眼,受歧視,跟別的煤礦農民工別無二致。否則,莫說是養他的畫家夢,就是他自己都養不活的。所不同的是,他攢錢,不是像其他人準備娶媳婦或者到小酒館裏胡鬧,而是全部買了書,買顏料,買畫筆。這樣,他與其他煤礦工人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但是,在那裏他有許許多多朋友,這些都是他日後將要呈現在油畫上的內容。

那時候,牛水才說:“東旺寫實功底和造型能力非常強,他沒有考到別的學校,不是專業不行,是文化課成績攔了他的路。”董世民調入學校,東旺已經入學一年了。但他聽說東旺文化課考了200分左右,但專業實在太好了,於是藝術係領導給學校打報告說:“不招這個孩子,太可惜!”開明的校領導說:“那就招上吧。”

所以,即使是在晉中師專這樣末流的學校,東旺也是破例“特招”而入。

但,正是這次破例,改變了東旺的命運。他從此不再“農民”,不再“農民工”,這一年他23歲。很多年後,他把目光和畫筆伸向這群弱勢群體,他仿佛在畫23歲以前的自己。

董世民說:“東旺很有理想,話不多,特別憨厚,真誠樸實。他愛畫勝過一切。”牛水才雖已做教師,但剛開始任教還很年輕,和學生相處更有哥們兒感覺。他說:“東旺的勤奮一般人比不到,他天天在畫。”

天賦加努力,忻東旺在晉中師專讀書期間,所有專業課的成績理所當然的第一名,毫無爭議。董世民說:“隻要是東旺畫出來的畫,大家肯定都認為就是第一。我見過他在國畫課上的寫意山水,挺棒的,挺老到的,筆墨關係非常好。”

兩年後,東旺創作了一幅西藏題材的油畫為畢業作品。董世民記得:背景是一片遼闊的天,地平線特別低,一個藏民站畫麵中心稍偏一點點的部位,大風景畫。雖然畫得很好,但董世民認為並不代表他在學校期間的水平,因為人物展示不充分,力度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