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經營業態調整,新組建了一個區域,叫防損區,顧名思義,是防止損失的區域。防損區的大部分員工原是商場的經警。經常逛商場的人都知道經警,頭戴大蓋帽,腰紮武裝帶,手裏提著警棍,威風凜凜。小偷看見經警,正伸向顧客包的手像觸了電一樣縮了回來。門口掀門簾的扒手遠遠看見經警,向同伴使個眼色,丟下目標慌忙逃竄。我剛分到防損區的時候,為能和他們一起共事激動不已。
防損區和超市是相互依存的,超市存在了七年,防損區也陪伴了七年。在這七年當中,防損區發生了許多故事,而這些故事無一不和這幾位在防損區炙手可熱的人物有關。他們都有著相同的背景,是原經警。
邵和他的兄弟們
防損區分為兩個班,邵是我所在的二班的班長。瘦高個,細眯眼,一頭濃密的自來卷發,膚色較黑,走路常低著頭,比較寡言,也很少見他笑。兩年後他對我說出了原因,他說對於下麵的人給個好心不能給個好臉。說邵不苟言笑也不全對,比如同領導在一起,隔著十來米遠就能聽見他“哈哈”地笑著,笑得腰都彎了下來,不知道領導講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邵的會管理是我親身體會到的。一個冬天的晚上,賣場裏比較安靜,偶爾有一兩個顧客進來。放眼望去,超市裏沒有幾個營業員,也看不見邵和便衣防損員,隻有一排排的商品貨架肅穆站立著。忽然間我所站的防盜門發出了刺耳的報警聲,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出門時引起的報警。我快步走過去,請該男子再從防盜門過一次。為了慎重起見,我一般的處理方法是顧客兩次經過防盜門報警再做下一步處理。這名男子對我的請求置之不理,自顧自地到存包處取他的頭盔。我又重複了一遍,這名男子看了我一眼,從防盜門進去了。防盜門又發出了報警聲,該男子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加快了腳步,徑直往超市外走去。我緊隨其後並立即用對講機呼叫邵。便衣防損員和邵仿佛是從地下鑽出來似的立刻出現了,我將該男子交給了這兩個人。這名男子邊快步向超市的另一個出口走去,邊從身上拿出了一塊高級香皂扔到了貨架上,邵拿起香皂繼續追那個人。
邵偶爾也同我們說話的。比如說一次上中班,一輪人浪剛過去,新一輪的高峰還沒有到來的間隙,超市裏顧客寥寥無幾,款台前齊刷刷地站著一排收款員。我和搭檔利用這難得的空閑,小聲討論著昨天一件出門報警的事情。突然邵站在我們麵前,邊喘粗氣邊說,忙死我了。我和搭檔麵麵相覷。我們不知道他這句話是同他自己說的,還是同我們說的,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上班來一直沒有見到邵,我還以為他今天休息。剛才聽見對講機裏後勤經理呼叫邵,邵應答說他在六樓。六樓是庫房,按照防損工作的規定,防損員可以稽查庫房的帳和商品。我瞥了一眼邵,邵的襯衣胡亂地塞在褲子裏,褲扣處有點點濕跡。我納悶,邵不是一個邋遢的人,怎麼會有尿漬在褲子上?我趕緊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轉了一個身,就看見值班台的牛值班員從大廳中的電梯上下來,麵頰妍紅,款款走向值班台。邵默默站了一會兒,也走到值班台前,趴在值班台,把頭伸進牛值班員的懷裏嘻哈著。
後來,邵工作中因履行企業的規章製度得罪了一個和上麵領導關係好的人而遭人拍了黑磚,從此落下了頭疼的毛病,就不再當班長了。雖然邵沒有在績效考核中做到公平,但是邵不欺壓良善。
隨著這些經警在防損區的“翻雲覆雨”,我也了解了他們之間的關係。簡、郝和另一個經警是邵的拜把子兄弟,被稱為“四大金剛”,簡排行老二,郝排行老三,一次飯局中他們的坐序證實了這一點。簡是我們二班年齡最大的同事,人送外號“老頑童”。他會把一片菜葉捏在手裏當成毛毛蟲嚇唬膽小的女同事,他還會把一位同樣喜歡玩笑的女同事摟在懷裏或背在身上。簡心情好的時候,喜氣洋洋腳步生風,路過超市各通道,左手一抬點了大姑娘的下巴,右手一伸又摸了小媳婦的臉。許多人說簡行為不端,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隻是喜歡開玩笑而已。因有著和邵的關係,簡上班不守時,遲到早退曠工是家常便飯,卻拿的是高檔工資。邵引起大部分人的不滿意同他不無關係。去上海的時候,我和簡是一批,他對我們是比較照顧的。簡也很能吃,一位同事驚訝,我才注意到,簡泡了一碗方便麵,又往方便麵裏加了四個煮雞蛋,兩個餅子。我怕他吃撐著,他說吃多了一活動就好了。簡是那種幹活舍得出力氣的人,可也有愛占小便宜的毛病,就因為這個毛病,讓他栽了一個跟頭。後來簡辭職開起了出租車。前段時間,我女兒打車,碰巧是簡開的車,他一眼就把我女兒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