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器(2 / 3)

陳虎笑道:“這是你家煮飯的鍋吧?你瞧這水上還飄著油星兒呢。”

眾人閑聊了一會兒,又接著搜查。諸葛蔓菁房前屋後查看院中的積雪與泥土,並不見有挖掘的痕跡,又細細搜尋房梁屋脊、牆壁磚隙,亦無所獲。正四處打量,忽聽陳虎“咦”了一聲,諸葛蔓菁順著聲音望過去,隻見陳虎站在灶屋門口,手中舉著一把大鐵壺,正將壺底衝著光亮處察看。

諸葛蔓菁走到他身邊,好奇地問道:“陳虎叔叔,你在做什麼?”

陳虎把手裏的鐵壺遞給諸葛蔓菁,說道:“這把壺沒有壞嘛,老袁怎麼說壞了?”

諸葛蔓菁聞言也把眼睛湊到壺口,對著光線看了看,並沒有看到壺底有孔,便對陳虎說道:“陳虎叔叔,待會兒回縣衙時,你找個人將這把壺帶回去交給我的丫鬟小苔,不過別讓袁豐發現。”

陳虎雖然不知諸葛蔓菁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素知這位小姐精靈古怪,聰明過人,縣令大人遇到難解之事常常找她商量,可謂縣衙裏的“小諸葛”,於是點頭答應。

諸葛蔓菁回到縣衙時天色已晚,父母正在等她吃飯,席間她向父親稟明了一日的經過,想起所獲甚微,不由頗為沮喪。

諸葛雲飛卻神色自若,笑勸女兒不必憂慮,案件指日可破。

諸葛蔓菁凝視著父親的眼睛,問道:“莫非,孫秀才已經捉住了?”

“然也。今日午後李捕頭已將他捉拿歸案。”

諸葛蔓菁雀躍道:“太好了!他可招出些什麼?”

“這個狗才,他隻承認自己有奸汙之行,卻不肯承認殺人之罪。”

諸葛蔓菁揶揄地衝父親一笑:“爹爹不是擅長用刑嗎?怎麼不給他大刑伺候?”

諸葛雲飛訕訕地說道:“你不必取笑我,對付那等奸惡狡詐之輩,不用刑休想讓他們吐露實情。不過這孫洪健的骨頭倒挺硬,在堂上昏過去幾次,就是不肯招。”

諸葛蔓菁皺眉道:“爹爹不要再給他用刑了,他一個文弱書生,用過大刑還不肯招,隻怕真有冤情。”

諸葛雲飛冷哼了一聲,“他有冤情?光天化日之下侮辱良家婦女,這條罪行他已經認了!雖然他還不肯承認殺人,但是他從凶殺現場逃走已是不爭的事實,如果沒有殺人,他為什麼要逃?”

諸葛蔓菁低聲道:“被人捉奸在床,也是要逃的。”

諸葛雲飛一時語塞,頓了一頓,才又說道:“倘若案犯不是孫秀才,那麼隻能是袁豐了。然而,袁豐雖是除孫秀才外第一個進入案發現場的,他卻沒有殺人動機啊,如果說他看到妻子被人侮辱憤而行凶,那麼他要殺的也應該是孫秀才而非洪氏。況且袁豐自回家後至今,沒有離開家門半步,一直和他的兩個夥計形影不離,在案發後離開過袁家大宅的隻有孫秀才和前來報案的錢貴,隨後我們就把現場封鎖了。假使袁豐是凶手,那麼凶器就不可能離開袁家大宅,可是你們已經在他家掘地三尺,並沒有找到凶器,沒有凶器怎麼能說袁豐是凶手呢?”

“有沒有可能是那三個夥計說了謊?”

“這一點我已經調查過了,這三人中除張金寶跟隨袁豐的時間久些,另外兩個都是臨時雇傭的農戶,口舌雖油滑些,倒也並非奸惡之人,此等人命關天的案子,他們怎敢作偽?而且袁豐為人吝嗇,對下刻薄,一眾夥計對他頗有微詞,值此當口,沒有人落井下石已屬慶幸,怎會有人幫他串供?”

諸葛蔓菁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如此說來,就隻有兩種可能,一是洪氏確為孫秀才所殺,行凶之後,凶器被孫秀才帶走了;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袁豐殺死了自己的妻子,而凶器卻失蹤了。”

諸葛雲飛聽了女兒的話,不禁苦笑。是啊,這個案子的關鍵就在於凶器。那麼凶器到底在哪裏呢?

第二天上午,諸葛蔓菁帶著郎中進入大牢,來到關押孫秀才的牢房外,隻見一個年輕男子臥在草鋪上,身上的月白色長衫已經被血跡染得汙穢不堪,顯然是受過重刑,傷勢不輕。

諸葛蔓菁知道他就是孫秀才了,遂命獄卒打開牢門,又令郎中幫他敷藥,自己則背過臉去和獄卒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待郎中退下去,諸葛蔓菁方才轉過身來,目光冷冷地注視著孫秀才,卻不發一語。

孫秀才忍著傷痛,皺眉道:“你這小差人,老看著我做什麼?”

“我在看你這讀過聖賢書的犯人和別的犯人有何不同。”

“哼!你也不用譏諷於我,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聖人尚且一日三省,何況我等凡夫俗子?但凡是我做下的罪孽,我決不抵賴,但那洪氏確實非我所害,我就算屈打致死,也決不胡亂招供!”

“你以為你不招供,就不能定你的罪嗎?你自凶案現場逃逸,有數人目睹,這便是人證!自古以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原本是天經地義,你又何苦如此冥頑不靈?”

“你說的沒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但我並未殺人,又怎能受這不白之冤?我死不足惜,而一旦招供,這案子就結了,真正的凶手逍遙法外,死者的冤情如何能夠昭雪?”

諸葛蔓菁聽他如此說,心裏微微一動,笑道:“即便死者的冤情能夠昭雪,她生前蒙受如此侮辱,隻怕也是不能瞑目的了。”

孫秀才聞言微微一愣,嘴張了幾張,卻沒說出什麼。

諸葛蔓菁見他臉上神色變幻不定,遂說道:“倘若洪氏當真不是為你所害,而你卻知情不報,或者有所隱瞞,豈不是掩護真凶之舉?不僅你自己代人受過,死者也冤沉海底,永世難申!你自己好好思量吧,想通了,明日過堂時如實回稟,縣太爺自會為你做主。”

諸葛蔓菁離開監牢,匆匆找到主簿楊洪,請他調查孫秀才與洪氏的籍貫出身。楊主簿早已將兩人的來曆調查清楚,遂命人將卷宗呈了上來。

諸葛蔓菁展開一看,不由得微微一笑,說道:“這兩人果然有些瓜葛,且看明日過堂,這孫秀才能招出些什麼。”

第二天一早,諸葛雲飛升起公堂,命人將孫秀才帶到案前跪下,將驚堂木一拍,喝道:“大膽孫洪健!你與洪氏早有曖昧之情,卻欺瞞本官,以至案情遲遲沒有進展,如今本官已查訪清楚,還不從實招來!”

那孫秀才本來還有三分猶豫,如今見縣令一語道破天機,再不敢隱瞞,哭訴道:“啟稟大人,非是小人有意相瞞,實在是杏兒待小人情深意重,她既已遭不測,自不能遺人通奸的汙名,有什麼罪過,小人自己擔著就是了。昨日小人想了一夜,若不將事實和盤托出,杏兒的冤情就不能昭雪,兩害相權取其輕,小人也顧不得許多了。”

原來,那孫秀才與洪氏本是同鄉,洪氏乳名杏兒,她的父親是位私塾先生,也是孫秀才的啟蒙老師。杏兒自小跟著父親讀書識字,久而久之,便與同窗共讀的孫秀才有了私情。兩人商量好等孫秀才中了舉人便托人前來說媒,可惜孫秀才屢試不第,覺得沒臉回去見杏兒,就在縣城裏租了間房子住下來,一邊開館授徒,一邊刻苦攻讀,指望著有朝一日金榜題名好回村迎娶杏兒。誰知一日在街頭與杏兒偶遇,才知道她久候孫秀才不歸,年紀漸長,無奈之下嫁與鴻運綢緞莊老板袁豐為妻。此番重逢,兩人舊情複燃,開始偷偷來往。這一日孫秀才正與杏兒躲在房裏纏綿,忽然聽到外麵傳來敲門聲,兩人慌亂之下匆忙穿衣,衣服還沒穿好,就聽到院子裏傳來“撲通”一聲,料想是有人翻牆而入,孫秀才無處可避,忙提著靴子躲到門後,趁來人進屋後背對他時逃了出去,出大門時遇見幾個夥計打扮的人,幸好他們並沒有橫加阻攔,他才得以逃脫。出了這種事,他也不敢回家,藏身在附近的土地廟中,直到第二天下午偷偷出來買東西吃,恰被李捕頭撞到,這才被捕。他是在大堂上才知道杏兒被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