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一件力不從心的事情,但又不能推辭。信賴也是一種友情,我不能麵對信賴而無動於衷。
為這一篇可有可無的序言,我斷斷續續用了半個月的時間。雜事的幹擾是一個原因,慎重是另一個原因。
我跟張格娟隻有一麵之緣。那年在北大國際會議中心,大概十幾分鍾的淺談,既無助於對她本人的了解,也無助於對她作品的了解。當然感性的認識還是有的。我的一點感觸是,這麼嬌小的一個女子呀,寫小小說,挺合適。是在心裏想的,沒說。可喜的是,從那以後,她的創作一下子變得活躍起來。她成為“自己的神”了,這個“神”,一再催促她,“好好寫稿。”
愛上寫作,對張格娟來說,是一件很幸運的事。讓她自己說,是不是這樣?
如果一個人愛上了寫作,就很難掩飾內心的秘密。這是我從閱讀中得來的體悟。讀張格娟《天使的眼睛》,這樣的感覺依然明顯。盡管我不了解她生活經曆中的種種細節,但我知道,她在成長途中,內心情感經曆了怎樣的起伏波折。我確信,她筆下那些輕狂的少年形象中,一定有她自己的影子。
張格娟的很多作品,有一個共同的母題,愛。至少我讀到的作品,是這樣的。用她自己的話說,是“題材轉換到親情、友情這一板塊了”。說到骨子裏,還是一個“愛”字。你能說,親情和友情中,沒有愛的元素麼?
這不奇怪。跟男性的外向思維相比,女性的思維偏於內向,偏於情感,偏於對內心的關注。由此可以得出結論,張格娟的作品,是典型的女性寫作。
女性寫作,跟作者的性別,不完全是一回事。女作家池莉就公開宣稱她“天生就是雌雄同體的作家”,等於說,她有男性寫作的思維取向。而以曆史為敘說對象的端木賜香,雖然也是女性,但她的寫作,男性氣十足。
女性寫作,男性寫作,沒有高下之分。寫得好,都是精品。不好,都是那啥。這個問題,不值得爭論。
一粒愛的種子,在張格娟筆下,卻生發了種種不同走向的情感糾葛。細細咂摸,這些情感糾葛,又是活生生的現實。換句話說,張格娟是一個規矩的寫作者,她始終遵循生活的邏輯。
遵循生活的邏輯,是一個寫作者的美德。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話,說給一個農民聽,他會頻頻點頭。說給一個寫作者,比如,說給張格娟聽,她會點頭麼?
她不會。她很可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說,不的,哼。
看看張格娟作品中那粒愛的種子,收獲了多少出人意料甚至是匪夷所思的果實,你就會知道,她的內心,潛伏了多少迷惑。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表達的是母愛。而這母愛,由於愛得太深,在兒子身上引發的反彈卻是逃離,是恨。然而,無論是母親還是兒子,都顯得那麼無辜,那麼無奈。
《父親》,表達的是父愛。開篇第一句,“他恨父親。”又是一個由愛生恨的文本。父親的“無能”,讓兒子覺得丟臉。為了可憐的自尊,為了讓父親遠離自己的視線,兒子對父親實施了傷害。這是一種極端的情感宣泄。這種宣泄方式,暴露了人性中隱匿的極端的自私。
《與愛較勁》也是這樣。還有很多篇什,都是這樣。
張格娟從愛出發,探究人生的秘密。她的大部分作品,都隱藏著問號。
愛是人生的死結,什麼樣的妙手,才能解得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