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全集下(2 / 3)

有人上奏請求把各軍元帥的監軍全部罷免掉,仁宗為此征求呂夷簡的意見。呂夷簡回答說:"不必罷免,隻要選擇為人謹慎忠厚的宦官去擔任監軍就可以了。"仁宗委派呂夷簡去選擇合適的人選,呂夷簡又回答說:"我是一名待罪宰相,不應當和宦官交往,怎麼知道他們是否賢良呢?希望皇上命令都知、押班,隻要是他們所薦舉的監軍,如有不勝任其職務的,與監軍共同治罪。"仁宗采納了呂夷簡的意見。

第二天,都知、押班在仁宗麵前叩頭,請求罷免各監軍的宦官。朝中士大夫都稱讚呂夷簡有謀略。

王守仁  二條

陽明既擒逆壕,囚於浙省。時武廟南幸,駐蹕留都,中官誘令陽明釋濠還江西,(邊批:此何事,乃可戲乎?)俟聖駕親征擒獲,差二中貴至浙省諭旨。陽明責中官具領狀,中官懼,事遂寢。

(評注:楊繼宗知嘉興日,內臣往來,百方索賂。宗曰:"諾"。出牒取庫金,送與太監買布絹入饋,因索印券:"附卷歸案,以便他日磨勘。"內臣咋舌不敢受。事亦類此。)

江彬等忌守仁功,流言謂"守仁始與濠同謀,已聞天兵下征,乃擒濠自脫",欲並擒守仁自為功。(邊批:天理人心何在!)守仁與張永計,謂"將順大意,猶可挽回萬一,苟逆而抗之,徒激群小之怒"。乃以濠付永,再上捷音,歸功總督軍門,以止上江西之行,而稱病淨慈寺,永歸,極稱守仁之忠及讓功避禍之意。上悟,乃免。

(評注:陽明於寧藩一事,至今猶有疑者。因定濠密書至京,欲用其私人為巡撫,書中有"王守仁亦可"之語,不知此語有故:因陽明平日不露圭角,未嚐顯與濠忤;濠但慕陽明之才而未知其心,故猶冀招而用之,與陽明何與焉!當陽明差汀贛巡撫時,汀贛尚未用兵,陽明即上疏言:"臣據江西上流,江西連歲盜起,乞假臣提督軍務之權以便行事",而大司馬王晉溪覆奏:"給與旗牌,大小賊情悉聽王某隨機梳剿。"陽明又取道於豐城。蓋此時逆壕反形已具,二公潛為之計,廟堂方略,己預定矣。濠既反,地方上變告,猶不斥言,止稱"寧府"。獨陽明上疏聞,稱"宸濠"。即此便見陽明心事。)

【譯文】

明代,王陽明(即王守仁)擒拿了逆王朱宸濠後,把他囚禁在了浙江杭州。當時正值明武宗南巡親征,禦駕駐住南京。有宮中宦官想誘使王守仁把朱宸濠釋放回江西,等待皇帝親征去把他擒獲,並說他們是奉了皇帝的命令來浙江宣布聖旨的。王守仁要求宦官寫下領取朱宸濠的文書憑證,他們懼怕不敢寫,此事才平息未發。

王守仁擒拿了逆王朱宸濠之後,權奸江彬等人忌恨他的功勞,用流言汙蔑他說,"王守仁開始時是與朱宸濠同謀的,等到已經聽說各路勤工天兵開始征伐了,才擒拿了朱宸濠以自脫",想連王守仁一並擒拿,以成自己的功勞。王守仁為此與張永合計,認為"如果順從皇上之意,還可挽回萬一,如果逆而對抗,隻有徒激群小之怒。"於是把朱宸濠支付給了張永,使皇上親獲朱宸濠的願望得以實現,功歸總督軍門,以結束皇上的江西之行,而王守仁則稱病住在淨慈寺。張永回去後,在皇上麵前極力稱讚王守仁的忠誠及讓功避禍之意,皇上明白了事情的真象,於是赦免了王寧仁。

朱勝非

苗、劉之亂,勤王兵向闕。朱忠靖(勝非)從中調護,六龍反正。有詔以二凶為淮南兩路製置使,令將部曲之任。時朝廷幸其速去。其黨張達為畫計,使請鐵券,既朝辭。遂造堂袖劄以懇。忠靖顧吏取筆,判奏行給賜,令所屬檢詳故事,如法製造。二凶大喜。明日將朝,郎官傅宿扣漏院白急事,速命延入。宿曰:"昨得堂貼,給賜二將鐵券,此非常之典,今可行乎?"忠靖取所持貼,顧執政秉燭同閱。忽顧問曰:"檢詳故事曾檢得否?"曰:"無可檢。"又問:"如法製造,其法如何?"曰:"不知。"又曰:"如此可給乎?"執政皆笑,宿亦笑,曰:"已得之矣。"遂退。

(評注:妙在不拒而自止。若腐儒,必出一段道理相格,激成小人之怒;怒而懼,即破例奉之不辭矣。)

【譯文】

南宋建炎三年,扈從統製苗傅及將領劉正彥擁兵迫高宗退位,立皇子,由隆裕太後聽政,史稱"苗、劉之亂"。在勤王兵馬到達京都臨安時,宰相朱忠靖(朱勝非的諡號)從中調護,使得高宗返正回宮。之後皇上發出詔文,任命苗、劉二人為淮南兩製置使,命令他們率鄰部隊趕快去就任。這是朝廷希望他們快些離開京師。為此,苗、劉的黨徒張達給他們出謀劃策,讓他們向朝廷請得鐵券,然後才朝辭就任。於是,苗、劉二人拿著書劄,來到朱勝非的堂上懇求鐵券。朱勝非回頭讓堂吏取過筆硯,在其禮上批示,準備向皇上上書,給賜二人鐵券,又令屬下去查閱以往處理此等事的先例,依照先例執行。苗、劉二人大喜。

第二天將要臨朝時,郎官傅宿扣響了大臣等待早朝的待漏院大門,說有急事,朱勝非速命其入。進門後,傅宿說:"昨天我得到一份相府的堂貼,說是要賜給苗劉、將鐵券,這可是個非常之典,現在能這樣做嗎?"朱勝非接過傅宿所持的貼子,回身和執政們一同秉燭閱讀。忽然他回過頭來問傅宿道:"以往可有過這樣的先例嗎?"傅宿說:"沒有查檢出來。"又問:"如果依照先例執行,這種辦法怎麼樣?"傅宿說:"不知道。"朱勝非又說道:"既然這樣,可以給他了吧?"執政等人都笑了,傅宿也笑起來,說:"反正他們已得到了。"於是走了。

停胡客供

唐因河隴沒於吐蕃,自天寶以來,安西、北庭奏事,及西域使人在長安者,歸路既絕,人馬皆仰給鴻臚。禮賓委府縣供之,度支不時付直,長安市肆,不勝其弊。李泌知胡客留長安久者或四十餘年,皆有妻子,買田宅,舉質,取利甚厚。乃命檢括胡客有田宅者,得四千人,皆停其給。胡客皆詣政府告訴,泌曰:"此皆從來宰相之過,豈有外國朝貢使者留京師數十年不聽歸乎!今當假道於回紇,或自海道,各遣歸國。有不願者,當令鴻臚自陳,授以職位,給俸祿為唐臣。人生當及時展用,豈可終身客死那?"於是胡客無一人願歸者,泌皆分領神策兩軍,王子使者為散兵馬使或押衙,餘皆為卒,禁旅益壯。鴻臚所給胡客才十餘人,歲省度支錢五十萬。

【譯文】

唐朝天寶以後,因為河、隴兩鎮被吐蕃占取,所以安西、北庭等地前來奏事的,以及西域各國的使者在長安的,因回去的路被斷絕,致使留居長安,其人馬費用都是由主管外賓事務的鴻臚寺供給。對此,鴻臚寺下屬的禮賓院又委派給由各府縣提供,致使財政上不能按時付出敷項,這些人便經常拖欠貨帳,使得長安城內的許多市場、店鋪不堪承受此種惡果。

李泌了解到,胡人客居長安時間久的已長達四十餘年,他們都有了妻子兒女,買下了田產房宅,以典當、放高利貸獲取了豐厚的利潤,於是命人檢查胡客中有田宅的,得到了四千餘人,都停止了對他們的供給,這些胡客們便都到中書省來訴說告狀。李泌對他們說:"這是上一任宰相所留下的弊端,哪裏有外國朝貢的使者留居京師數十年不回歸故土的!現在你們應當從回紇國繞道,或者從海道,各自都遣歸故國。有不願意的,應當向鴻臚寺陳述,便授以職位,給俸祿,為唐臣。人生應當及時地施展自己的才能,怎麼可以在他鄉客死終身呢?"於是胡客們沒有一人願意離歸。李泌把他們都分配到了神策左、右兩軍中去了,他們中如果是代表國王或王子為使者的,授與散兵馬使或押衙等官職,其餘的皆為兵卒,使朝廷的禁軍益發強壯了。這樣,鴻臚寺供給的胡客隻剩下了十餘人,每年節省財政支出錢五十萬。

補儒士 襲土官

鑄印局額設大使、副使各一員,食糧儒士二名。及滿,將補投考者不下數千人,請托者半之,當事者每難處分。費宏為吏部尚書,於食糧二名外,預取聽缺者四人,習字者四人,擬次第補,度可逾十數年。由是投考及請托者皆絕跡。

土官世及,輒轉展給勘,索賂土官,土官以故怨叛,輕中朝諸人。胡公世寧令土官生子,即聞府,子弟應世及者,年且十歲,朔望或有事調集,皆攜之見太守,太守為識年數狀貌。父兄有故,按籍為請官於朝。土官大悅服。

(評注:不唯省臨時結勘之煩,且令土官從幼習太守之約束,而漸消其桀驁之氣,真良策也!)

【譯文】

明朝始設的鑄印局,是專管鑄造印璽及官府印信的,定員名額設大使、副使各一人,另設二名領取官餉的儒士。這些人員任職期滿後,想要替補而報考的人不下數千,其中請托者達半,使當事者總是難以處理。費宏當時是支部尚書,他讓在二名儒士外,預先選取四名聽缺者,四名習字者,然後按名次讓他們依次遞補,這樣循環一次可達十數年。從此後投考者及請托者都絕跡了。

明代的土官是世襲的,屆時,各級官吏對他們總是轉展勘問,肆虐索賂。土官們為此久生怨叛之心,並且以此輕視內地朝中諸人。胡世寧令土官生子時,就要報知官府。要承襲其位的土官子弟,到了十歲,每月的初一、十五以及有事需要與土司協調時,土官都要帶他們麵見太守,讓太守認識其年數狀貌。如其父兄故世,由太守按其戶籍向朝廷為他們請官。土官們由此大為悅服。

蔣恭靖

蔣恭靖瑤,正德時守維揚。大駕南巡,六師俱發,所須夫役,計寶應、高郵站程凡六,每站萬人。議者欲悉集於揚,人情洶洶。公唯站設二千,更番迭遣以迎,計初議減五分之四,其他類皆遞減。卒之上供不缺,民亦不擾。時江彬與太監等挾勢要索,公不為動。會上出觀魚,得巨魚一,戲言直五百金。彬從旁言:"請以界守。"促值甚急,公即脫夫人簪珥及綈絹服以進,曰:"臣府庫絕無緡錢,不能多具。"上目為酸儒,弗較也。一日中貴出揭貼,索胡椒、蘇木、奇香異品若幹,因以所無,冀獲厚賂。時撫臣邀公他求以應,公曰:"古任土作貢。出於殊方,而故取於揚,守臣不知也。"撫臣厲聲令公自覆,公即具揭貼,詳注其下曰:"某物產某處。揚州係中土偏方,無以應命。"上亦不責。又中貴說上選宮女數百,以備行在,撫臣欲選之民間。公曰:"必欲稱旨,止臣一女以進。"上知其不可奪,即詔罷之。

【譯文】

蔣瑤的諡號為"恭靖",明正德時為揚州知州。當武宗皇帝南巡時,六軍俱發,所須用的夫役,估計在揚州所屬寶應、高郵境內的六個站程,每站要用萬人。參加商議此事的人們想把這六萬夫役全部集中到揚州,引起夫役群情激憤。蔣瑤決定每站隻設夫役二千人,可以更番迭遣以迎接聖駕,這樣比較最初議論的減少五分之四,其他用品也都遞減了。結果皇上的供應沒有缺少,百姓也沒有受到太大的騷擾。

當時權奸江彬與一些太臨向地方挾勢要索,蔣瑤卻不為所動,為其怨恨。正好皇上出來觀看捕魚時,得到一條巨魚,皇上戲稱此魚值五百兩黃金。江彬趁機從旁說:"請將此賜與楊州太守吧。"並催促蔣瑤付錢。不得已,蔣恭靖退下了夫人的簪珥等首飾,並將家中綈絹等好一些的衣服拿出來交給了皇上,說:"我的府庫中現已沒有成串的錢了,故不能多多的準備。"皇上把蔣瑤視為酸儒,不與他計較。

一天,有宮中太監拿著朝廷征收物品的公告,來索要胡椒、蘇木等奇香異品。這些東西都不是揚州的土特產,他們實際上是想以此索求厚賂。當時,巡撫也希望蔣瑤滿足他們一些要求以把此事應付過去,蔣瑤卻說:"古來都是以其土地所有而定貢賦的。在異域出產的東西,而故意讓揚州交納,我不知道是何道理。"巡撫大不以然,厲聲地命令蔣瑤自己向上答複。蔣瑤就把這些公告全部堆在一起,並詳注其下說:"某物產某處。揚州是中上偏僻的地方,沒有這些東西可以應命。"皇上對此也沒有責怪他。

另有一次,有宮中太監說皇上要挑選數百宮女,以備皇帝行宮使用。巡撫想在民間挑選,蔣瑤說:"一定想要按聖旨辦的話,就隻有我的一個女兒可以進獻。"皇上知道對其不可以硬取,便另下詔對此做罷。

汪應軫

汪應軫當武宗南巡,率同館舒芬等抗疏以諫,廷杖幾斃,出守泗州,泗州民情,弗知農桑。軫至,首勸之耕,出帑金,買桑於湖南,教之藝。募桑婦若幹人,教之蠶事。郵卒馳報,武宗駕且至。他邑彷惶勾攝為具,民至塞戶逃匿,軫獨凝然弗動。或詢其故,軫曰:"吾與士民素相信。即駕果至,費旦夕可貸而集,今駕來未有期,而倉卒措辦,科派四出,吏胥易為奸。倘費集而駕不果至,則奈何?"他邑用執炬夫役以千計,伺侯彌月,有凍餓死者。軫命維炬榆柳間,以一夫掌十炬。比駕夜曆境,炬伍整飭反過他所。時中使絡繹道路,恣索無厭。軫計中人陰懦,可懾以威,乃率壯上百人,列舟次,呼諾之聲震遠近,中使錯愕,不知所為。軫麾從人速牽舟行,頃刻百裏,遂出泗境。後有至者,方斂敢不敢私,而公複禮遇之。於是皆咎前使而深德公。武宗至南都,諭令泗州進美女善歌吹者數十人。蓋中使銜軫而以是難之也。軫奏"泗州婦女荒陋,且近多流亡,無以應敕旨。乃拘所募桑婦若幹人,倘蒙納之宮中,俾受蠶事,實於王化有裨。"詔且停止。

【譯文】

明武宗時,庶吉士汪應軫因在武宗皇帝南巡之時,率領同為庶吉士的舒芬等人上疏諫止,幾乎被杖打至死,隨後出任泗州知州。泗州的老百姓不知道農桑之事,汪應軫到任後,便鼓勵他們耕田,然後從州裏支出錢從湖南買來桑樹,教他們種植,又招募一些婦女去采桑,並教給他們養蠶的技術。

一天,驛站的使者馳馬來報,說武宗皇帝即將到達泗州。附近的州府聽到這消息都驚慌失措,使勁敲詐勒索民財,以作為迎駕的費用,弄得老百姓甚至堵死門窗,逃往外地躲藏。汪應軫卻鎮靜如常。有人問他為何如此,他說:"我和州義的士人、百姓素來都是互相信任的,既使皇上果然到來,一切費用早晚間便可籌措好。現在皇上何時來還沒有定期,就匆匆忙忙去籌辦,差官吏四處活動。很容易共同作弊。如果忙到時候費用湊齊而皇上卻未來,那可怎麼辦?"

當時別的州府用上千人手執火把在夜間等候迎接皇上,足足有一個月,不少人因此被凍死、餓死。汪應軫命令人站在榆樹柳樹間,一個人手拿十束火把。等到禦駕夜裏經過泗州時,持火把的隊伍整齊有序,絲毫不亂。

禦駕經過別的州府時,一路上宮廷使者絡繹不絕,任意敲詐勒索,毫不滿足。汪應軫估計這些人實際上內心很虛弱,可以用威力震服之,於是率領百名壯士,排列在他們的船旁,大聲呼喊答應,聲音傳遍了遠遠近近的地方。宮廷使者們都感到震驚,不知他們要幹什麼。汪應軫指揮隨從的人眾急速拉船前行,頃刻之間,已過百裏,很快出離了泗州地界,這樣,後麵到來的使者,也收斂了自己的行為,不敢私自勒索,而汪應軫一概以禮待之。於是,他們都譴責前麵的使者,而十分讚賞汪應軫。

武宗皇帝到了南都後,又傳下聖旨,命令泗州進獻幾十名善長歌舞的美女,這是因為宮使們懷恨汪應軫而使的報複手段。汪應軫上奏說:"泗州的婦女沒有才藝姿色,而且最近大都逃亡了,沒有辦法應詔。隻有進獻過去所招募的采桑養蠶婦女若幹人,如果蒙皇上收納到宮中,使他們采桑養蠶,實在有補於王化。"武宗皇帝看了汪應軫的奏書,隻好下詔泗州暫停進獻美女。

沈(啓-口+山)

世宗皇帝當幸楚,所從水道,則南京具諸樓船以從,具而上或改道,耗縣官金錢;不具而上猝至,獲罪。尚書周用疑以問工部主事沈(啓-口+山)(字子由,吳江人)。(啓-口+山)曰:"召商需樹於龍江關,急驛上所從道,以日計,舟可立辦。夫舟而歸直於舟,不舟而歸材於商,不難也。上果從陸,得不費水衡錢矣。"中貴人修皇陵,錦衣朱指揮者往視。(啓-口+山)乘間謂朱曰:"高皇帝製:皇陵不得動寸土,違音死。今修不能無動土,而死可畏也。"朱色懾,言於中貴人而止。

【譯文】

明朝嘉靖年,世宗皇帝想往湖北安陸祭其生父之陵。如果走水道,南京就需要準備各種樓船以聽從朝廷的派遣。但若準備了皇帝又改道,就要耗費縣府的金錢;不準備的話,皇帝突然來到,就要獲罪,因此吏部尚書周用對此拿不定主意,問於工部主事沈(啓-口+山)。沈(啓-口+山)說:"可以召集商船泊於南京西邊的龍江關以待運木材,並急命驛站探聽皇帝所經過的道路。每天都進行傳報,如有消息,可以再立即操辦舟船。如果皇帝乘船走水路,我們讓這些舟船服役後再計算工錢發給他們1;如果皇帝不乘船走水路。我們就把木材歸還給商人,這件事便不難處理了。而且,皇帝果然從陸上行走。還不費朝廷國庫的銀錢呢。"

有宮中太監來要求修皇陵,錦衣衛的朱指揮也一同來視察。沈(啓-口+山)找一個機會對朱指揮說道:"當初,太祖皇帝留有詔令:皇陵不得動寸土,違者死。現在修皇陵不能不動土,而死是可怕的呀。"朱指揮聽後麵露懼色,勸說宮中太監停止了修皇陵。

範檟

景藩役興,王舟涉淮。從彭城達於寶應,供頓千裏,舳艫萬餘艘,兵衛夾途,錦纜而牽者五萬人。兩淮各除道五丈,值民廬則撤之。檟傍廬置敝舡覆土板上,望如平地,居者以安。時諸郡括丁夫俟役,呼召甚棘。檟略不為儲待,漕撫大憂之,召為語。檟謾曰:"明公在,何慮那?"漕撫怫然曰:"乃欲委罪於我。我一老夫,何濟?"曰:"非敢然也。獨仰明公,斯易集耳。"曰:"奈何?"檟曰:"今王舡方出,糧缸必不敢入閘。比次坐侯,日費為難。今以旗甲守舡,而用其十人為夫。波利得僦直,趨役必客,第須一紙牌耳。"曰:"如不足何?"曰:"今鳳陽以夫數萬,協濟於徐,役畢必道淮而反。若乘歸途之便,資而役之,無不樂應者,則數具矣。"都禦史大喜稱服。檟進曰:"然而無用也!"複愕然起曰:"何故?"曰:"方今上流蓄水,以濟王舟,比入黃,則各閘皆泄,勢若建瓴,安用眾為?"曰:"是固然矣,彼肯恬然自去乎?"曰:"更計之,公無憂。"都禦史歎曰:"君有心計,吾不能及也。"先是光祿寺劄沿途郡縣具王饍,食品珍異,每頓直數千兩。檟袖《大明會典》爭於撫院曰:"王舟所過州縣,止供雞鵝柴炭,此明證也。且光祿備萬方玉食以辦,此窮州僻縣,何緣應奉乎?"撫按然之,為谘禮部。部更奏,令第具膳直每頓二十兩,妃十兩,省供費巨萬計。(邊批:具直則宵小無所容其詐矣。)比至,檟遣人持錠金逆於途,遺王左右曰:"水悍難泊,唯留意。"於是王舟皆窮日行,水漂疾如激箭。三泊供止千三百,比至儀真,而一夕五萬矣。

(評注:多少難題目,到此公手,便是一篇絕好文字。)

【譯文】

明朝嘉靖年間,景王朱載圳離京師赴封地德安,他乘坐的舟船渡過淮河,船隊從彭城到達寶應,沿途千裏到處都張羅著給他們提供各種費用。整個船隊中僅各種大船就達一萬餘艘,錦團花簇,華麗無比,所到之處,兵衛夾途,連拉船的纖繩都是以錦製成,而拉纖者更達五萬人以上。為讓他們通行,沿淮河兩岸各要擴清道路五丈寬,沿途所遇民房則一律拆除。

在範檟所轄的地段上,凡遇臨江民房,他都讓在民房相近的江邊上放一隻破廢的船隻,上麵加板並覆黃土,這樣看上去就和平地一樣,民房故此不用折毀,百姓得到了安寧。

當時,沿途各郡都在大肆征調丁夫,以侯景王,呼召甚急。範檟卻一點兒也不做此等準備,漕撫為此事大為憂慮,叫來範檟相問。範檟開玩笑他說:"有明公您在,還有何憂慮呢?"漕撫不高興他說:"你這是想把罪名推卸給我。我隻是一個老頭子,能濟保事?"範檟說:"不是我敢這樣做。實際上隻要仰仗明公,那些丁夫是很容易聚集來的。"漕撫愕然道:"為什麼?"範檟說:"現在景王的船隊已經出發,運糧的船隊必不敢進入河道。他們一日接一日地空坐等候,耗費錢糧,必很為難。現在我們可以讓他們以旗甲守船,其餘每船用十人為夫。他們得到雇金,來服役必定喜歡,隻要按次數發給他們一張紙牌為憑證就行了。"漕撫問:"如還不夠怎麼辦?"範檟說:"現在鳳陽來應差的有數萬人,他們是一塊兒來到這淮河中下遊地方的,服役完畢後必還要順淮河河道而返。如果我們乘歸途之便,出錢雇傭他們,不會不樂意應役的,這樣就可有數倍於應準備的人數了。"漕撫大喜稱服。範檟又說:"然而這樣做是不會有用處為。"漕撫又一次愕然而起,問:"因為什麼?"範檟說:"現今黃河上流的水都已經蓄了起來,用以接濟景王的船隊。等到船隊進入黃河,則各閘一齊泄開,其勢如高屋建瓴,怎麼能用得上眾多的人夫呢?"漕撫說:"固然如此,他們能夠輕易自去嗎?"範檟說:"到時再計議吧,您不必憂慮。"漕撫感歎他說:"你真有心計,我比不上你呀。"

開始的時候,光祿寺要求沿途郡縣給景王準備的膳食,都是珍異的食品,每頓都值數千兩白銀。範檟拿著《大明會典》到撫院爭執,說:"王舟所過州縣,僅隻供應雞鵝柴炭,這部《大明會典》就是明證。而且光祿寺院要我們準備萬方玉食以操辦此事,我們這窮州僻縣,拿什麼按照你們的要求應奉啊?"撫按同意了,並為此事到禮部商議。之後,部分地更改了他們的請求,令他們隻管按每頓飯,王二十兩、妃十兩的價值準備膳食,僅此,就省去了供費達巨萬計。

等景王的船隊到了他們的界段,範檟又派人拿著成錠的金子逆河而上,送給景王身邊的人員,並對他們說:"我們這裏水勢凶猛,難以停泊,希望你們小心、留意。"於是,景王船隊在此地段都是整日行走,船在水麵上漂流疾如激箭。雖然停泊了三次,但供費僅隻一千三百兩,等船隊到了儀真地界,一夜就使其花費了五萬兩。

張瀚

張瀚知廬州府,再補大名。庚戍羽當薄都門,詔遣司馬郎一人,持節征四郡兵入衛。使昔馳至真定,諸守相錯愕,且難庭謁禮,躊躇久之。瀚聞報,以募召遊食,饑附飽揚,不可用,披所屬編籍,選丁壯三十之一,即令三十人治一人餉,得精銳八百人。(邊批:兵貴精不良多。)馳謂諸守:"此何時也,而與使者爭苛禮乎?司馬郎誠不尊於二千石,顧《春秋》之義,以工人先諸侯,要使令行威振耳。借令傲然格使者,其謂勤王何!"諸守色動,遂俱入謁。瀚首請使者閱師。使者!"(上山,下艸)然曰:"何速也:"比閱師則人人精銳,絕出望外,使者乃歎服守文武才。

【譯文】

張瀚是明嘉靖年間進士,先為廬州知州,後又為大名知府。嘉靖庚戌年,韃靼首領俺答不斷侵擾京師北部的幾個州縣,故皇帝下詔,派遣兵部郎中一人,持節征調真定、順德、廣平、大名四府兵馬入京護衛,當使者急馳至真定府報告此消息後,各府的知府感到慌亂無措,不知如何對兵部郎中行庭褐禮,躊躇良久,無以定奪。

張瀚聞報後,就開始召募無業遊蕩之民來充兵,對其中遊手好閑、不守規律者不用,按所屬編籍,三十選一,並令其三十人供應一個人的兵餉,組成了一支八百人的精銳之師。然後他急馳至真定對幾個知府們說:"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還和使者爭求繁瑣的禮節呢?司馬郎既使沒有太守的官職高,不過《春秋》之書中就有這樣的道理,國王的使者先於諸侯,排在前麵,重要的是使令行威振。現在你們憑借自己職位高就傲慢地對使者不融洽,還如何勤王啊!"各府知府聞言均改變了態度,遂俱以下禮謁見了使者。

張瀚首先請使者檢閱軍隊。使者驚訝他說道:"好快的速度呀!"等到檢閱中看到人人精銳,大喜過望,使者於是歎讚張瀚真是文武之才。

韓琦

英宗初即位,慈壽一日送密劄與韓魏公,諭及上與高後不奉事,有"為孀婦作主"之語,仍敕中貴俟報。公但曰:"領聖旨。"一日入劄子,以山陵有事,取覆乞晚。臨後,上殿獨對,(邊批:君臣何殊朋友!)謂:"官家不得驚,有一文字須進呈,說破隻莫泄。上今日皆慈壽力,恩不可忘,然既非天屬之親,但加承奉,便自無事。"上曰:"謹奉教。"又雲:"此文字,臣不敢留。幸宮中密燒之。若泄,則讒間乘之矣。"上唯之。自後兩宮相歡,人莫窺其跡。

(評注:宋盛時,賢相得以盡力者,皆以動得麵對故。夫麵對則畏忌消而情誼洽,此肺腑所以得罄,而雖宮闈微密之嫌,亦可以潛用其調停也。此豈章奏之可收功者那?雖然,麵對全在因事納忠,若徒唯唯諾諾一番,不免辜負盛典,此果聖主不能霽威而虛受耶,抑亦實未有奇謀碩畫,足以聳九重之聽乎?請思之。)

【譯文】

明代英宗是仁宗的養子,他即位初期,曹太後一天給韓琦送去了一封密信,信中告訴韓琦說,皇上與高皇後對她不侍奉,沒有盡子道,信中甚至有"為孀婦作主"的話語。太後還一再囑咐太監等候韓琦的答複。韓琦隻是說:"領聖旨。"

這一天,韓琦向皇帝內宮進了一道奏禮,以仁宗皇帝的喪葬之事作遮蓋,求皇上讓他在晚上哭吊仁宗皇帝後,獨自上殿和皇上奏對,皇上批準了他的請求,韓琦對皇帝說:"我這兒有一封信,不能驚動朝中文武大臣們,但需要向陛下進呈說破此事。皇上有今日,都是太後之力,此恩不可忘啊。雖然你們不是親生母子關係,但隻要勤加奉承,是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英宗說:"謹奉指教。"韓琦又道:"這封信,臣是不敢留的。請陛下看後到宮中秘密地燒掉吧。此事如果泄露,那些饒舌的小人又要乘間挑弄是非了。"英宗點頭稱是。

自此後,太後、皇後兩宮互相歡娛,外人都看不出有什麼矛盾了。

趙令郯

崇寧初,分置敦宗院於三京,以居疏冗,選宗於之賢者蒞治院中。或有尊行,治之者頗以為難,令郯初除南京敦宗院,登對,上問所以治宗子之略。對曰:"長於臣者以國法治之,幼於臣者以家法治之。"上稱善,進職而遣之。郯既至,宗子率教,未嚐擾人,京邑頗有賴焉。

【譯文】

宋崇寧初年,皇帝分別在西京(洛陽)、北京(大名)、南京(宋州,今商丘)設置敦宗院,以安居親緣關係較遠且在官府空食俸祿的宗室子弟,並挑選宗子之中品行端莊者去領導敦宗院。但他們遇到輩分較高者,時便頗以為難,趙令郯剛被授南京敦宗院時,上殿應對,皇上問他準備以什麼謀略治理宗子。趙令郯回答說:"長以臣者的以國法治之,幼於臣者的以家法治之。"皇上,久頭稱善,讓他進朝授了官職,派他到南京上任。

趙令郯到了南京後,宗子們遵循他的勸導,沒有再騷擾民眾,京邑賴此也頗為安寧了。

明智部總敘

馮子曰:自有宇宙以來,隻爭明、暗二字而已。混沌暗而開辟明,亂世暗而治朝明,小人暗而君子明;永不明則腐,鏡不明則錮,人不明則墮於雲霧,今夫燭腹極照,不過半磚,朱曦霄駕,洞徹八海。又況夫以夜為晝,盲人瞎馬,僥幸深溪之不宵也,得乎?故夫暗名之未然,皆明者之已事;暗者之夢景,皆明者之醒心;暗者之歧途,皆明者之定局。由是可以知人之所不能知,而斷人之所不能斷,害以之避,利以之集,名以之成,事以之立。明之不可已也如是,而其目為《知微》、為《億中》、為《剖疑》、為《經務》。籲!明至於能經務也,斯無惡於智矣!

知微卷五

(評注:聖無死地,賢無敗局;縫禍於渺,迎祥於獨;波昏是違,伏機自觸。集《知微》。)

箕子

紂初立,始為象箸。箕子歎曰:"彼為象著,心不盛以上簋,將作犀玉之杯。玉杯象著,必不羹藜藿,衣短褐,而舍於茅茨之下,則錦衣九重,高台廣室。稱此以求,天下不足矣!遠方珍怪之物,輿馬宮室之漸,自此而始,故吾畏其卒也!"未幾,造鹿台,為瓊室玉門,狗馬奇物充其中,酒池肉林,宮中九市,而百姓皆叛。

【譯文】

殷紂王剛即位,生活便開始奢侈起來,使用起了象牙筷子。對此,紂王的叔父箕子歎息道:"他使用象牙筷子,必定不再用陶製的食器盛東西,並且要做犀玉之杯了。有了犀玉杯、象牙筷,必不會再吃羹藜等野菜製成的食物、穿質料粗劣的短褐衣服、住在茅草鋪頂的房屋之下了,則要求身披錦衣九重、腳踩高台廣室。懷有這樣的要求,整個天下也滿足不了他了!遠方的珍怪之物,輿馬宮室等等都逐漸齊備,這些都自此而始,我害怕他由此走向滅亡!"

沒過多久,紂王便開始建造鹿台,瓊室玉門,豪華富麗,狗馬奇物充滿其中,還有酒池肉林,宮中街市,供他窮奢極欲。而老百姓都背叛了他。

殷長者

武王入殷,聞殷有長者,武王往見之,而問殷之所以亡。殷長者對曰:"王欲知之,則請以日中為期。"及期弗至,武王怪之。周公曰:"吾已知之矣。此君子也,義不非其主。若夫期而不當,言而不信,此殷之所以亡也。已以此告王矣。"

【譯文】

周武王占領殷後,聽說殷有個淳厚寬讓的長者,武王就去拜訪他,向他尋問殷之所以會滅亡的原因。這個長者回答說:"大王想知道這個,那麼就讓我在中午的時候來告訴你吧。"然而到了中午,那位長者卻沒有來,武王因此很生氣,暗暗責怪他。周公說:"我已經知道了,這個長者真是位君子呀!他義不誹主。他故意約會而不至,許諾而不守信,他就是用這個來說明殷之滅亡的原因的呀。他已經用自己的行為告訴大王了。"

周公 太公

太公封於齊,五月而報政。周公曰:"何族同速也?"曰:"吾簡其君臣,禮從其俗。"伯禽至魯,三年而報政。周公曰:"何遲也?"曰:"變其俗,革其禮,喪三年而後除之。"周公曰:"後世其北麵事齊乎?夫政不簡不易,民不能近;平易近民,民必歸之。"周公問太公何以治齊,曰:"尊賢而尚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篡弑之臣!"太公問周公何以治魯,曰:"尊賢而尚親。"大公曰:"後寢弱矣!"

(評注:二公能斷齊、魯之敝於數百年之後,而不能預為之維;非不欲維也,治道可為者止此耳。雖帝王之法,固未有久而不敝者也,敝而更之,亦俟乎後之人而已,故孔子有"變齊、變魯"之說,陸葵日曰:"使夫子之誌行,則姬、呂之言不驗"。夫使孔子果行其誌,亦不過變令之齊、魯為昔之齊、魯,未必有加於二公也。二公之孫子,苟能日儆懼於二公之言,又豈俟孔子出而始議變乎?)

【譯文】

薑太公呂尚被周王封於齊後,過個五個月就來向周王報告說政事安排好了。當時周公攝政,問他道:"怎麼這麼快?"薑太公說:"我隻是簡化了他們君臣上下之禮儀,又不改變他們的風俗和習慣。所以政治局麵很快得到安定。"而周公的兒子伯禽到魯國去,三年才來報告說政事安排好了。周公問他:"為什麼這麼遲呢?"伯禽答道:"我改變了他們的風俗,革除了他們的禮儀,讓他親喪三年而後才能除掉孝服。"周公說:"這樣下去,魯國的後代們會北麵事齊、向齊稱臣了吧?國政如果繁瑣而不簡要,尊嚴而不平易,則百姓們將不能和其君主相親近;君主如果平易而近民,則民必歸附他。"

周公問大公用什麼辦法治理齊國,大公說道:"尊重賢聖之人而推崇有功績之人。"周公說:"那麼齊國後世必有篡權弑君之臣!"太公反之問周公用什麼辦法治理魯國,周公說:"尊重賢聖之人並且尊崇公族親屬。"太公說:"那麼,他們公室的勢力將逐漸衰弱了!"

辛有

平王之東遷也,辛有適伊川,見披發而祭於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禮先亡矣!"及魯僖公二十二年,秦、晉遷陸渾之戎於伊川。

猶秉周禮,仲孫卜東魯之興基;其禮先亡,辛有料伊川之戎禍。

【譯文】

公元前770年,周平王東遷國都的時候,周大夫辛有往伊川去,路上見有人披發袒身在田野上祭祀先人,便說:"不及百年,這裏將為戎人之地!其禮儀製度先亡呀!"等到魯僖公二十二年,秦晉兩國果,然把居於陸渾的戎族引誘到了伊川。

何曾

何曾字穎考,常恃武帝宴,退語諸子曰:"主上創業垂統,而吾每宴,乃未聞經國遠圖,唯說平生常事,後嗣其殆乎?及身而已,此子孫之憂也!汝等猶可獲沒。"指諸孫曰:"此輩必及於亂!"及綏被誅於東海王越,嵩哭曰:"吾祖其大聖乎!"(嵩、綏皆邵子,曾之孫也。)

【譯文】

何曾字穎考,晉武帝時任大尉,他經常陪著武帝赴宴,回來後告訴幾個兒子說:"皇上創建了基業,並要把基業傳給後世子孫,然而我每次在宴會上,卻從未聽他說過治理國家和圖謀久遠的謀略,隻是說些平生的常事,他的後代恐怕就很危險了吧?他的太平基業也僅就到他個人一身而已,他的子孫真夠擔憂的呀!你們還可以安然無事。"他又指著自己的幾個孫子說道:"你們這一輩人必秧及禍亂!"

後來,經"八王之亂",何曾的孫子何綏被東海王司馬越誅殺。他的另一個孫子何嵩哭著說:"我的祖父真是大聖人啊!"

管仲

管仲有疾,桓公往問之,曰:"仲父病矣,將何以教寡人?"管仲對曰:"願君之遠易牙、豎刁、常之巫、衛公子啟方。"公曰:"易牙烹其子以謙寡人,猶尚可疑那?"對曰:"人之情非不愛其子也。其子之忍,又何有於君?"公又曰:"豎刁自宮以近寡人,猶尚可疑耶?"對曰:"人之情非不愛其身也。其身之忍,又何有於君?"公又曰:"常之巫審於死生,能去苛病,猶尚可疑那?"對曰:"死生命也,苛病失也。君不任其命,守其本,而恃常之巫,彼將以此無不為也!"(邊批:造言感眾。)公又曰:"衛公子啟方事寡人十五年矣,其父死而不敢歸哭,猶尚可疑那?"對曰:"人之情非不愛其父也。其父之忍,又何有於君?"公曰:"諾。"管仲死,盡逐之,食不甘,宮不治,苛病起,朝不肅。居三年,公曰:"仲父不亦過乎!"於是皆複召而反。明年,公有病,常之巫從中出曰:"公將以某日薨。"(邊批:所謂無不為也。)易牙、豎刁、常之巫相與作亂,塞宮門,築高牆,不通人,公求飲不得。衛公子啟方以書社四十下衛,公聞亂,慨然歎,涕出,曰:"嗟乎!聖人所見豈不遠哉!"

(評注:昔吳起殺妻求將,魯人譖之;樂羊伐中山,對使者食其子,文侯賞其功而疑其心。夫能為不近人情之事者,其中正不可測也。天順中,都指揮馬良有寵。良妻亡,上每慰問。適數日不出,上問及,左右以新娶對。上怫然曰:"此廝夫婦之道尚薄,而能事我耶?"杖而疏之。宣德中,金吾衛指揮傅廣自宮,請效用內廷。上曰:"此人已三品,更欲何為?自殘希進,下法司問罪!"噫!此亦聖人之遠見也!)

【譯文】

管仲生病了,齊桓公去看望他,問他道:"您生病了,還有什麼話指教我嗎?"管仲回答說:"希望君主疏遠易牙、豎刁、常之巫、衛公子啟方。"齊桓公說:"易牙把他的兒子都烹了,以讓我嚐嚐人肉的味道,難道還可以懷疑嗎?"管仲說:"一個人沒有不愛自己的孩子的,這是人之常情。易牙連他的兒子都不愛,又怎麼能愛大王呢?"齊桓公又說:"豎刁自己閹割了自己,以來侍奉我,難道還可以懷疑嗎?"管仲答道:"一個人沒有不愛惜自己身體的,這是人之常情。豎刁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愛惜,又怎麼能愛惜大王呢?"齊桓公又說:"常之巫能占卜生死、去病除災,難道還可以懷疑嗎?"管仲說:"生死有命,災病無常,大王不聽任命運,固守其本來的常道,而隻是依賴常之巫,那麼他將因此而驕橫跋扈,無所不為。"齊桓公又說:"衛公子啟方服事我已經有十五年了,他父親死的時候他都不願意回去哭喪,難道還可以懷疑嗎?"管仲說:"人之常情,沒有不愛自己父親的,他連他的父親都不愛,還能愛大王嗎?"齊桓公說:"好吧。"管仲死後,齊桓公就把這些人都驅逐走了。

可是不久,齊桓公就覺得飯不香甜,起居不舒服,病魔纏身了,並且,宮中的治理鬆散了,朝中的秩序也不穩了。這樣過了三年,齊桓公說:"管仲是不是太過份了。"於是又把那四個人都召回了宮裏。

第二年,齊桓公病了,就是常之巫從中搗的鬼。他從宮中出來對人說:"桓公將在某月某日死。"易牙、豎刁、常之巫他們相互勾結,一起作亂,他們關上宮門,築起高牆,隔斷了宮中同外界的聯係。齊桓公就是想喝一口水都沒人給他。衛公子啟方帶著千戶齊民降歸了衛國。齊桓公聽說他們叛亂了,不禁長歎了一口氣,流著淚後悔說:"唉,管仲的見識還有不遠大的嗎?"

伐衛 伐莒

齊桓公朝而與管仲謀伐衛。退朝而入,衛姬望見君,下堂再拜,請衛君之罪。公問故,對曰:"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氣強,有伐國之誌也。見妾而色動,伐衛也。"明日君朝,揖管仲而進之。管仲曰:"君舍衛乎?"公曰:"仲父安識之?"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見臣而有慚色。臣是以知之。"

齊桓公與管仲謀伐宮,謀未發而聞於國。公怪之,以問管仲。仲曰:"國必有聖人也!"桓公歎曰:"嘻!日之役者,有執拓杵而上視者,意其是那?"乃令複役,無得相代。少焉,東郭垂至,管仲曰:"此必是也!"乃令儐者延而進之,分級而立。管仲曰:"子言伐莒那?"曰:"然。"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曰伐莒?"對曰:"君子善謀,小人善意,臣竊意之也。"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對曰:"臣聞君子有三色:優然喜樂者,鍾鼓之色;愀然清靜者,縗絰之色;勃然充滿者,兵革之色。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勃然充滿,此兵革之色。君籲而不吟,所言者伐莒也;君舉臂而指,所當者莒也。臣竊意小諸侯之未服者唯莒,故言之。"

(評注:桓公一舉一動,小臣婦女皆能窺之,殆天下之淺人與?是故管於亦以淺輔之。)

【譯文】

齊桓公早朝時與管仲商量要攻打衛國。退朝回宮後,一名從衛國獻來的妃子看見了他,就走過來連拜了幾拜,問齊桓公衛國有什麼過失。齊桓公很驚奇,問她為什麼這樣問,那個妃子說:"我望見大王進來的時候,腳抬得高高的,步子邁得大大的,臉上有一種強橫的神氣,這都是要攻打某個國家的跡象。並且,大王看到我,臉色就突然變了,這明顯是要攻打衛國。"

第二天早朝時,齊桓公衝著管仲一揖,召他進來。管仲說:"大王不想攻打衛國了嗎?"齊桓公問:"您怎麼知道的?"管仲說:"大王上朝的時候,做了一揖,並且很謙恭,說話的聲調也緩和,見到我而麵有愧色,因此我知道。"

齊桓公與管仲商量伐莒,還沒有商量出結果此事就被國人知道了,齊桓公對此事有些奇怪,便以此問管仲。管仲說:"國內必有聖人!"齊桓公歎,包了一聲,說:"嘻!今天我到城牆上巡視在下邊幹活的民工,有一個拿拓水杵的人一直向上注視我,估計就是他吧?"於是命令這些人重新來服役,並且不得由他人代替。沒過多長時間,衛士們帶上了一個叫東郭的人。管仲說:"此必是要找的人!"於是,命令迎賓侍者站立台階兩邊,把東郭迎接進來。

管仲說:"是您說我國要伐莒的嗎?"他說:"是的。"管仲說:"我沒有說過要伐莒的話,您為什麼會這樣說呢?"東郭回答說:"君子善於謀斷,小人善於揣測。這是我暗中推測出來的。"管仲說:"我沒有說要代莒,您怎麼去推測呢?"東郭回答道:"我聽說君子有三種臉色:悠閑自得、宴享喜樂的時候,是鍾鼓之色;愁悶悲傷、清靜無為的時候,是喪服之色;勃然奮發、躊躇滿誌的時候,是兵革之色。那一天,我望見國君在城台之上,臉色勃然滿誌,這是兵革之色。國君嘴動而不發聲,所說的是"莒"的口形;國君舉手臂而指,指的方向與你所指的都同樣是莒國。我私下猜測現在我們周圍未臣服的小諸侯國隻有莒國,所以這樣說。"

臧孫子

齊攻宋,宋使臧孫子南求救於荊。荊王大悅,許救之甚歡。臧孫子憂而反,其禦曰:"索救而得,子有憂色,何也?"臧孫子曰:"宋小而齊大,夫救小宋而患於大齊,此人之所以憂也。而荊王悅,必以堅我也。我堅而齊敝,荊之所利也。"臧孫子歸,齊拔五城於宋,而荊救不至。

【譯文】

公元前328年,戰國宋君偃自立為王,遭到齊國的反對,並起兵來攻伐宋國,宋國派臧孫子做使者到南方向楚荊求救。楚王十分高興,很痛快地答應了,可臧孫子卻麵帶憂慮之色地返了回來。他的車夫問他:"你求救而得,應當高興,怎麼還麵帶憂慮之色呢?"臧孫子說:"宋是小國而齊是大國,為救一個小國而得罪一個大國,這是人所應當憂慮的。可楚王對此卻很高興,便必定是要堅定我們的信心。我們堅決地抵抗而使齊國有所削弱,這是對楚國有好處的。"

臧孫子回國後,齊國連拔了宋的五座城市,而楚國的救軍也沒有來。

南文子

智伯欲伐衛,遺衛君野馬四百、壁一。衛君大悅,君臣皆賀,南文子有憂色。衛君曰:"大同交歡,而子有憂色何?"文子曰:"無功之賞,無力之禮,不可不察也。野馬四百、壁一,此小國之禮,而大國致之,君其圖之!"衛君以其言告邊境。智伯果起兵而襲衛,至境而反,曰:"衛有賢人,先知吾謀也!"

(評注:韓、魏不受萬家之邑以驕智伯,此亦壁馬之遺也。智伯以此蠱衛,而還以自蠱,何哉?)

【譯文】

春秋末期,晉國國王智伯想討伐衛國,就給衛國國君送去野馬四百匹、壁一塊。衛國國君十分高興,朝臣們也都向他祝賀,隻有大夫南文子麵現憂色。衛國國君說:"大國與我們交歡,是一件好事,而你卻麵有憂色,這是為什麼呢?"南文子說:"無功而受賞,沒有出力而得到禮遇,這是不能不察其本意的。四百匹野馬和一塊壁玉,是小國向大國進獻禮品的規格,而晉國這個大國卻給我們送來這種規格的禮品,大王你要防備他呀!"衛國君就把南文子的話告訴了邊境上的部隊。

以後,智伯果然起兵襲擊衛國,到了衛國邊境,見其已有準備,就返了回去,並說:"衛國一定有賢能的人,他能預先知道我的計謀。"

智過 絺疵

張孟談因朝智伯而出,遇智過轅門之外。智過入見智伯曰:"二主殆將有變!"君曰:"何如?"對曰:"臣遇孟談於轅門之外,其誌矜,其行高。"智伯曰:"不然,吾與二主約謹矣。破趙,三分其地,必不欺也。子勿出於口。"智過出見二主,入說智伯曰:"二主色動而意變,必背君,不如今殺之!"智伯曰:"兵著晉陽三年矣,旦暮當拔而饗其利,乃有他心,不可。子慎勿複言!"智過曰:"不殺,則遂親之。"智伯門:"來之奈何?"智過曰:"魏桓子之謀臣曰趙葭,韓康子之謀臣曰段規,是皆能移其君之計。君其與二君約:破趙則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如是,則二主之心可不變,而君得其所欲矣!"智伯曰:"破趙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則吾所得者少,不可!"智過見君之不用也,言之不聽,出更其姓為輔氏,進去不見。張孟談(邊批:正是智過對手。)聞之,入見襄子曰:"臣遇智過於轅門之外,其視有疑臣之心,入見智伯,出更其姓,今暮不出擊,必後之矣。"襄子曰:"諾。"使張孟談見韓、魏之君,夜期殺守堤之吏,而決水灌智伯軍。智伯軍救水而亂。韓、魏翼而擊之,襄子將卒犯其前,大敗智伯軍而擒智伯。智伯身死、國亡、地分,智氏盡滅,唯輔氏存焉。

(評注:按《綱目》:智果更姓,在智宣子立瑤為後之時,謂瑤"多才而不仁,必滅智宗"。其知更早。)智伯行水,魏桓子、韓康子駿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國也!"桓子肘時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絳水可以灌平陽也。絺疵謂智伯曰:"韓、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對曰:"以人事知之:夫從韓、魏而攻趙,趙亡,難必及韓、魏矣。合約勝趙而三分其地,城降有日,而二子無喜誌,有憂色,是非反而何?"明日智伯以其言告二子,(邊批:蠢人。)二子曰:"此讒臣欲為趙氏遊說,使疑二家而懈於攻趙也,不然,二家豈不利朝夕分趙氏之田,而欲為此危難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對曰:"臣見其視臣端而疾趨,知臣得其情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