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閉症。”
“自閉症?那是個什麼病?”
“一種人類的病。人類這個物種真是太弱了,總是有各種各樣奇怪的病。”我說,“我早就該猜到才對。最表麵的現象其實就是結論,我們卻忽視了。”
“把事情考慮得太複雜了?”香奈兒還是有點茫然。
“是的。而且,我們搞錯了對象。我們以為那個女鄰居是有問題的,實質上是那個孩子自己有問題。”
“她是那個孩子的媽媽。”香奈兒說,“可是,為什麼我總是感覺到,她並不是從內心裏喜歡那個孩子呢?”
“是貓兒太敏感了。我們總是能夠感覺到人們偽裝出來的行為之下那些真實的情緒。這一點孩子也能。隻是當人慢慢長大,更多需要靠著經驗和邏輯思考的時候,這種能力才會喪失。”我說,“沒有人會喜歡一個生病的孩子。那個女人帶著這種情緒,這一點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很愛那個孩子,願意毫無條件地照顧他,但她還是不會喜歡一個生病的孩子。更準確地說,是不會喜歡一個孩子生病。那畢竟是讓一家人的生活亂成一團糟的原因。她隻是盡力把那個孩子照顧得很好,也為他做了很大的犧牲。從這一點上看,她還真是很愛很愛那個孩子的。”
“嗯。這麼一說,還真是那樣。精神壓力一定快把她壓垮了。她愛那個孩子,她越是愛那個孩子,就越是無法承受因此帶來的巨大的心理壓力。她一點都不快樂,在那個孩子麵前,她裝作很愛那個孩子,也裝作生活很正常的樣子,但是,有些情緒是裝不出來的。”
一個女人,她花了好幾年的時間,一直都在照顧一個患有嚴重自閉症的孩子。她把一切能夠給的關懷和照顧都給了他,也因此失去了一個正常女人應該有的、正常的家庭生活。
她的男人呢?為了承擔一個家庭的經濟上的負擔,不得不長期在外工作,他應該也挺辛苦的。
她過著一種她並不情願的生活,堅持,但是看不到希望。也許,對於那個孩子,她早就絕望了,她隻是用一個母親與生俱來的愛堅持著,這是她生命的責任,不管她是不是能夠,也是不是願意承受。
她一直堅持著,孩子的狀況一點改變都沒有。時間會消磨掉每個人的耐心,甚至還有信心。男人回來的那一晚,他們決定開始使用藥物的時候,他們的信心應該已經被消磨光了。她內心裏肯定更相信,那個孩子會一直這樣,不會好起來了。
她很愛自己的孩子,但是,愛有時候也會被消磨掉,變得不再愛了。盡管人們總是堅持去愛,或者做出愛的樣子。那又怎麼樣呢?也許在他們內心裏,早就放棄了。他們一定因為無法承受,早就在內心裏動搖過很多次了。他們表現出還在愛,但那是出於責任的。
愛要微妙很多,是可以靠著一種情緒、一個眼神、一個微笑,無聲地表達,甚至一句埋怨或者斥責都能夠感受到的。
責任呢?它最多讓人能夠做出還在愛的樣子。盡管人類也能做得很好。
有時候,愛還會一直都存在,人們或者以為,愛就是一切的源泉和動力,愛總是能夠堅強地拯救一切。可是,誰來拯救愛呢?愛是柔弱的,需要嗬護,需要滋養。一個缺乏營養的愛總是表現出抱怨、無奈、失落甚至絕望,無論你隱藏得多好,那種情緒總是會讓敏感的人輕易就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