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建安四年五月二十三日。日頭高懸。
從漁陽往東的官道上,一隊執戟荷槍,跨刀背箭騎著高頭大馬的騎士迤邐而來。
“公孫伯圭若為政有治軍的一半本事,幽州也不會到了如此地步。”為首的一名儒服青年歎息道,從漁陽一路東來,到了右北平境內,右北平太守田疇遲遲不願上任,郡丞溫恢雖然才幹不俗,可畢竟年輕識淺,右北平郡因境內胡漢混雜,形式錯綜複雜,所以遲遲未能打開局麵。
與廣陽,漁陽兩地熱火朝天,百舉待興的場麵截然不同。
一路上見到不少百姓都是衣不蔽體,飯不飽食的樣子,不少百姓聽說漁陽,廣陽兩地日子好過一點,紛紛背井離鄉,拖兒帶女往東行去。儒服青年很是痛心,可是又不好直接指責太守田疇,隻好指桑罵槐,把死去多時的公孫瓚拉出來頂缸了。
“公子有所不知,田疇田子泰此時正隱居在徐無山中,雖有邢子昂的書信,恐怕信使一時間也無法找到他。而且,我還聽說田疇在徐無山中,營深險平敞地而居,躬耕以養父母。百姓歸之,數年閑至五千餘家。疇乃為約束相殺傷、犯盜、諍訟之法,法重者至死,其次抵罪,二十餘條。又製為婚姻嫁娶之禮,興舉學校講授之業,班行其眾,眾皆便之,至道不拾遺。北邊翕然服其威信,烏丸、鮮卑並各遣譯使致貢遺,疇悉撫納,令不為寇。如此可見,田子泰並非真心要做個隱士,若得之被舉為北平太守,定會出山的。”青年旁邊一位身穿青色儒服的中年男子說道。
“顯奕,看來這田子泰還是有些才氣的。一己之力,竟能令百姓歸心,胡人信服。我到想見見這個北地義士了。”一位留著美髯,頭戴儒士冠的年長儒士開口道。
“先生說的是,是我孟浪了。田子泰若真是個濟世救民之才,我就是親自上山去請又有何妨呢。周文王為請太公,不也是親自往渭水嗎,這才有了姬周八百年基業。”
年長的儒士撫須而笑,中年人聽得也是頻頻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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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行人正是袁熙的東行部隊,儒服中年人是鮮於輔,出了薊城後,鮮於輔奉袁熙之命巡視廣陽,漁陽各縣,後來才到漁陽城彙合,美髯的卻是孔融,現在孔融和袁熙的關係頗為融洽,孔融本就看好袁熙,袁熙也是刻意逢迎,真是“郎有情,妾有意”。袁熙也從“使君‘慢慢降格到了“顯奕”,關係卻是越來越升溫,就差袁熙正是行拜師禮了。
離開漁陽之前,在徐邈建議下,袁熙征辟漁陽郡大小世家子弟數十人到其他各地任職,其中鮮於進官職最高,為上穀郡丞之職,其餘為縣令或郡從事。各世家也投桃報李,出錢出人出糧,正式綁上了袁熙的戰車。日後,在袁熙治下官員異地任職形成傳統與製度,防止世家通過家族子弟隱形控製州郡。
右北平無終縣,田家。
家主田深眉頭緊皺,麵前是一封攤開的書信。侄兒田豫薊城頓首:“後將軍胸懷淩雲之誌、身具濟世之心。乃豫心目中的明主之選..........。”
田家作為三大家族,不同於公孫家以上馬擊胡立名,鮮於家仕宦幽州而立世,卻是幽州唯一的以儒學傳家的世家。田家子弟飽讀詩書,不以從軍為官為榮,向往“種豆南山下”躬耕漁樵的生活。幽州各世家子弟也多有求學於田家者,幽州諸族門閥多有田家門生故吏與親朋舊交,鮮於輔幼時就曾在拜在田深門下,學習詩書禮儀。與各世家的交往,也是田家能夠屹立百年不倒的原因之一。
田家家主田深今年年過六旬,須發盡皆花白,平整光滑的額頭已劃上了數道深深的皺紋,略顯渾濁的雙眼中間或閃現出絲絲精光。
作為田家當代家主,田深無疑是成功的,除了一身儒學修養精深無比外,更是培養了兩個才學具優的子弟。田疇,年僅二十餘歲時就被劉虞聘為從事,出使長安,受到天子和百官的稱讚,前途一片光明,田家第一人勢不可擋,卻不想劉虞被公孫瓚攻滅,田疇強勢的勢頭戛然而止,田疇心灰意冷之下帶著不少人隱居在徐無山中。
田豫年輕時自托於劉備,當時劉備隻是依附於公孫瓚的小小縣令,後來卻做到了徐州刺史,田豫似乎是田疇之後田家深起又一顆明星,可是田豫是個孝子,為了照顧母親,毅然回到了幽州,在公孫瓚帳下出任縣令,田家又一個新星因此隕落。
作為長輩,田深不好批評自己的晚輩的忠孝之舉,可是作為家主,田深要考慮不僅僅隻是個人的得失,他要考慮的是整個家族的利益得失。田家最好的崛起,擴充實力的機會就這樣失之交臂了。
擁有兩個如此優秀的子弟,田深心裏隱藏著野心。
前些時候田豫從薊城托人捎回一封書信。田深在公孫瓚敗亡時擔心田豫會隨著公孫瓚瓦盆具碎的心也終於可以放了下來。而真正令田深悸動的卻是田豫信中的內容,田豫在信中將自己在薊城的遭遇簡要的敘述了,重點卻是在信中對袁熙倍加推崇,把袁熙當做平定亂世的第一人,那份狂熱田深隻在當初田豫在劉備麾下時才感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