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2 / 2)

五祖弘忍年事已高,準備付法給後人,便召集弟子命他們各做一首偈。神秀作為眾弟子中最有希望繼承衣缽的教授師,當下在牆上揮毫寫下:“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五祖弘忍認為此偈未見人之本性,淺嚐輒止,隻到門外。

而目不識丁的慧能已然對人生有了自己的領悟,便托人寫下了自己心中所得——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當晚,弘忍便與慧能在室內密談,付法於他。

論修行時歲,慧能無論如何都比不上長年跟隨弘忍身邊的神秀,然而他竟能領悟至此,這便是佛家所言的:頓悟。

真正能夠領悟到精髓,便是對人生徹底的通透。六祖慧根靈秀,佛前頓悟,全然在心。木魚敲擊,神佛閉目,吟誦聲聲,遠鍾斜陽,暮野深山,這一切都是外化之物。

陶淵明有詩:“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修行之道,也是這般,一切都在於心境,不受外化之物影響。真正的高僧,明白修行處所的關鍵在於心,心之所向,便是蓮台。外界再喧囂,塵世再紛繁,都吵不亂一池靜水。澄淨的心靈不惹雜念,無欲無求,空空如也,空自不空,無即是有,這“空”便成了最為飽滿的存在。

曾有高僧與殿中講經,風過幡動,或曰風動,或曰幡動。爭論無果時,慧能道:“不是風動,亦非幡動,仁者心動。”萬物生而有序生而有靈,人在則有心,心靜則萬物靜,心定則外力不可動搖。青山常在,綠水不改,心與天宇共。

(三)

一場苦難的行走,永遠是參禪者的人生感悟之旅。

慧能在得到五祖弘忍的付法之後,便遠下嶺南,避開宗派的內部紛爭。他的前生一定是佛祖座前的一盞油燈,或者是一朵青蓮,才能甘受最為深沉的黑暗和最為苦寒的寂寞。

達摩祖師的山林禪宗,在他身上體現得最恰當。有的人退往山林是避世隱居,這是一種不敢麵對現實苦難的逃避;而對於慧能來說,取得佛法之後去往山林,則是獨身麵臨一場艱苦的修行,那是大徹大悟之後把自己與世間萬物融為一體的修禪。

自他名氣傳開,便有不少尋求解脫,想要釋放自己的人前來拜訪。畢竟俗世太多繁雜,人們仿佛帶著鐐銬住在樊籠之中,終日不得解脫,但總還是有一點希望的,在慧能身上,不論是從他身上看到的還是聽到的或是感受到的,都是自然的禪意。

他清風自來的溫和,蓮開自許的寂然,皓月當庭的踱步,一睜眼一合眸之間,全是慈悲。在這禪意中,在這慈悲裏,人們能夠慢慢去戰勝心魔,掙脫牢籠,得到解脫,從而完成另一種新生。鳳凰涅槃後的重生,總是帶著無窮無盡的希望與力量,這便是慧能能夠給予世人的慈悲,也是他修禪的終極意義所在。

慧能的修行,從來不是為個人。從他寫下第一首佛偈開始,這便已經決定了普世的未來。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慧能要做的,隻能是幫助人們去打破這自擾。一切,從心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