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2 / 2)

水,自古以來便凝結著中國的文化智慧。上善若水,標誌著生命的純淨、最高境界上的人格象征。在此意義上,水也許是大師最好最貼切的歸宿,也是這個人世所能給他的最好的歸屬。這位耿介孤直、滿腹經綸的奇才用“水”在自我捍衛,捍衛自己一生所追求的純粹、無功利的學者生涯。於此,陳寅恪先生在其墓誌銘上的題詞“自由之精神,獨立之人格”可以說是最能總結大師的一生了。

水,也昭示了一種生命向前流淌的意義,它也代表了時間的流逝,代表年華的逝去。自此,我們無法得知王國維大師在頤和園孑然徘徊時的所思所想,無法明曉大師是用怎樣一種心境去誓死堅守自己的文化情懷與人間理想。麵對那一池碧水,波光漣漪,明顯不能再用生去保護自我的人生姿態,於是他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去捍衛,卻也得以最後的長存。

人間留不住的,有太多。就這樣,大師仍然將自己漂泊的靈魂坦然安放在文學藝術的一隅,以求心境的平衡、生命的拷問。花落人衰,時間最終都會向一把無形的利刃,冷不防刺進心骨,大師如是,每個生命個體亦然。

(三)

麵對生命的流逝,朱自清先生寫下《匆匆》一文,品讀之時,總有種熱淚湧入心口的衝動。因為在時間麵前,我們感同身受。

納蘭性德一句詩說得好: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紅樓夢》中,人生若永遠隻停留在紅樓初會之時該多好,眾女兒釵裙光鮮,笑語盈盈,哪管之後的千紅一哭,萬豔同悲?那一個個如水純澈的女兒或強陷泥沼,或灑恨離天,或常伴青燈古佛旁,卻也最終成為那許多初見的美好在歲月的侵蝕下被斑駁、破碎的寫照。

人間留不住,這是令所以人感到困惑的命題。一種人生不可避免的困頓。任憑心有多大的期望和多美的構圖,漸行漸遠之中,你會發現自己常常被限製著。

我們無法把握太多,也道不明其中複雜的緣由。我們無法掌控生死,隻能看生命這般脆弱和粗糙;我們無法掌控命定,隻能在這無形的力量掌控中做些有益的抵抗或是妥協;我們亦無法改變生命的軌跡,隻能去釋然地體悟這世間的哲學。

然而,所有喜怒哀樂的感觸於我們肌體又是那樣分明,雖然無奈和悲涼,卻也是現實存在的事實,我們隻能去適應並從中成長。

正如大師這句詩詞的背後所要表明的,沒有消極遁世,而是他的內心還是深沉地熱愛著這個塵世的,他懷有無限希望,於是站在蒼茫宇宙的高度上,給予後人這種悲涼之感的啟示。這不應當是讓我們對這看的太過透徹的人生產生絕望之感,而是對一種處於“入世和出世”、“現實與夢幻”之間所引發的困頓境況的不盡思考。

不論是王國維大師,還是在悲涼的審美體驗中越走越遠的我們,都是一樣的悵惘,一樣的癡迷,一樣的別致,一樣地在這人世踽踽獨行。時間流走,隻願一切安好,隻願人世靜美,隻願初衷不違,真心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