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2 / 2)

作為中國古代封建社會中文人騷客精神上的一個歸宿,許多士大夫在仕途上或失意或疲倦時都會想起陶淵明。也許,隻有將目光回歸到陶淵明身上,才能重新尋找到肯定自身價值的東西。

這種自身的肯定,既可以讓他們得到保護和逃避,又能讓他們區清楚善與惡,美與醜的區別。他們對陶淵明強烈的歸屬感和認同感,使得陶淵明成為千百年來永不生厭的話題。白居易、蘇軾、辛棄疾等大家莫不如此。

於是,“不為五鬥米折腰”的陶淵明便衍化成中國士大夫精神世界的一座堡壘,平淡自由也因此成為他們心目中高尚自由的藝術境地。

如果說,屈原代表了載道文化,那麼毫無置疑地,陶淵明代表了閑情文化。這種文化模式高度契合了中國古代封建士大夫的文化心理。陶淵明的崇高地位,直到今天,依舊屹立不倒。

陶淵明的《雜詩》就像一股清新自然之風撲麵而來,吹散了老莊思想的枯燥艱澀,以古樸作風而進入到更加純熟的人生哲學境地,像一座豐碑,標誌著此類詩歌達到的高度。

陶淵明的詩歌從不存馳譽之心。往往是生活中有什麼感觸,便訴諸於筆端什麼。絲毫不矯情,不矯飾。他的詩舒緩而沉穩,使人如沐春風,坦誠地記錄著內心微微泛起的波瀾,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沒有雄雌強辯的力量,也毫無軒昂的氣象,卻如春雨一般慢慢滲透到讀者心中。

他的詩從來不追求濃重的色彩,強烈的刺激,沒有艱澀的語言,沒有曲折的構造,純是自然流露,一片神行。但因為他人格清逸超邁,對生活的體驗真切而深刻,所以隻要原原本本寫出來就極具感染力。正如宋人黃徹所說:“淵明所以不可及者,蓋無心於非譽、巧拙之間也。”

除了自然,陶淵還擅長通過最最普通之事、最最平凡之景,表達出高於世人之情,寫出常人未必能夠領悟出的道理。在南風下張開翅膀的新苗,伴隨他除草歸來的月亮,依依升起的炊煙,床上的清琴,湖中的濁酒在他筆下仿佛都有了深深的禪意,令人心曠神怡。

(三)

《雜詩》的魅力在於沒有抽象的哲學說教,而是親自體驗。

陶淵明的筆端從來不刻意描摹山水,也從不在乎似與不似,隻要寫出自己胸中的那片山水,便感到滿足。而這一切又是用格言一樣的語言來表現,既有情趣又有理趣,進而取得了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

陶淵明的詩看似淺顯易懂,其實他詩歌的語言並不是未經錘煉。隻是因為不不露痕跡,所以顯得平淡而自然。正如元好問所說:“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蘇軾概括為“質而實綺,臒而實腴”,也十分精辟。

陶淵明的一生都是極具藝術性的。在他辭官歸鄉的二十二年,一直過著清貧的田園生活,但固窮守節的誌趣,老而益堅。

“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這句詩是作者向親朋好友交代為自己送葬的事情。死亡,千百年來是人類的一大困惑,但這個困惑居然被陶淵明勘破了。他對死亡看得那樣平淡自然,這是何等的達觀與超然。

其實陶淵明在當時隻是以隱士而著稱,第一個發現陶淵明文學價值的人,是蕭統。作為《昭明文選》的編撰人,這位對文學頗有研究的皇太子以其一雙慧眼發現了陶淵明,既推崇其人格,也推崇其文學。

後來到了宋朝,經過蘇軾、朱熹的弘揚,以及湯漢對其作品的詮釋,陶淵明在文學史上的地位才得到了進一步的鞏固,才真正意義上確立了他在文學史上的崇高地位。辛棄疾在《念奴嬌》中稱:“須信采菊東籬,高情千載,隻有陶彭澤。”給予了陶淵明千古一人的最高評價。

陶淵明的生前是孤獨的,他的詩文是一個孤獨者的自白。他生命的光輝在他離世後才逐漸放射出來,絢麗奪目。“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杜甫這兩句詩用在陶淵明身上是再恰當不過的了。隻是詩人留給我們的,不僅有一篇篇精彩的詩章,更有值得深思、發人深省的人生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