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虎慢慢地走到藥庵老尼的墳前,在心裏默默地說,姑祖母,你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麼?我就再也不能與你相見了麼?他閉上眼睛,白發飄逸、麵容慈祥的姑祖母就微笑著朝他走來;睜開眼,姑祖母不見了,和煦的春風中,如銀鏡的月光下,隻有藥庵老尼的墳和他相對。譚金虎覺得自己的心在一滴一滴地流血。到底是誰殺了她?根據瘸腿老尼的話來分析,老尼應是藥庵的人殺死的。從老尼死後發生的事來看,這事也不像是金彪和侯臘梅合夥幹的。那麼,他們兩人究竟是誰下這樣的毒手?除了奪老尼的留*方外,殺老尼還有其他的原因嗎?金虎這顆悲憤交加的心一時無法尋出答案,越想,心裏的理智越少,心頭聚集的仇恨越多。
墳前,譚金虎盡力克製自己不讓仇恨的怒火暴發,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驀地,譚金虎警覺地側耳傾聽。山腳下,傳來刀棒的碰擊聲!他略一思索,急急地一縱而起,快步奔向出事地點。
楠竹叢中,竹影婆娑。兩條窈窕的身影在竹叢中來來往往,有節奏的打鬥聲和沉悶的喘氣聲傳入金虎的耳膜。他沒有魯莽地上前,而是撩開眼前的竹葉,想把事情看個一清二楚再說。
看得出,兩個對打的人武功都不俗,一個使劍,一個使棒。兩人的功夫在伯仲之間,一時打得難解難分,但兩人出招都非常凶狠,招招指向對方的要害穴位,看來都想致對手於死地。奇怪的是,雙方都是悶頭打鬥,發力時嘴裏也沒有叫喊,好像都不願讓外人知道。
這兩個人的打鬥與藥庵老尼的死有關嗎?譚金虎百思不得其解。他猛然發現使劍的人使出了“采藥劍”劍法,使棒的人也不驚慌,能準確地避開劍鋒。再一細看,他發現其中的一條身影非常熟悉,那不是*嗎?
“住手!”譚金虎大吼一聲,從竹叢中一躍而去,順手折下一根拳頭般粗細的竹杆,橫在胸前當作兵器。
打鬥中的兩人都愣住了。*的對手很快回過神來,一個燕子翻身,消失在竹叢中。金虎隻來得及看見她背上甩動著的兩條長發辮。
*趁勢去追趕,不料腳下一個趔趄,摔在地上。譚金虎扶她起來,指著那人逃走的方向,問她:“怎麼回事?你認識她?”
“啊,我發現你不在藥庵,就下山來找你,在山腳下碰上了她。快,她就是侯臘梅,殺死師父的凶手,不要讓她跑了,殺死她!”*急得直跺腳。
一聽說是侯臘梅,譚金虎將手中的竹枝一丟,搶過*的劍,朝那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良久,譚金虎才垂頭喪氣地回來。他沒有追到侯臘梅,甚至連她的影子也沒有看到。*一見金虎無精打彩的樣子,便對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諒她也逃不出我們的手心。你不要太傷心了,不能愁壞了身子。明日,我陪你去練功洞裏散散心,順便看看師父教我們練功的地方。”
見譚金虎沉默不語,*便用手拉著金虎的手往藥庵走。路上,他問金虎:“留*方隻有你和師父知道藏在哪裏。現在,師父死了,你也有十年沒回藥庵了,不知那藥方你還找不找得到?我擔心這藥方會讓金彪和侯臘梅奪了去。”
金虎神情惘然地搖了搖頭。
7
吃過早飯,*帶著譚金虎進了百草藥園後麵的溶崖洞。溶崖洞洞口有一塊*石擋住,石板旁邊毛竹叢叢,楓樹成片,枝密葉茂,相當隱蔽。洞裏到處亂石林立,一片黑暗。進洞約半裏路的地方,有一塊寬敞、平坦的石地,這就是藥庵老尼教徒習武的地方。金虎曾在這裏練武十多年。
打著火把進洞不久,*就拉著金虎坐在一塊大鍾乳石後。她輕言細語地對緊鎖雙眉的金虎說:“我願意一生為你分擔憂愁。你要報仇,追殺金虎和侯臘梅,就是走遍江湖,我也跟著你。隻是報仇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鑽研留*方,完成師父沒有完成的事業。”
譚金虎一進溶崖洞,不免觸物傷情。他回憶起從前姑祖母教習武、采藥、製藥的事,藥庵老尼的形態逼真地出現在他的麵前。聽了*的話,一滴淚水從他的眼睛裏掉下來,他一時百感交集,忘情地把*輕輕摟在懷裏。
*異常溫順地任金虎摟抱,把頭朝金虎的胸前靠過去。就在他的頭撲進金虎懷裏的一瞬間,金虎借助洞頂石縫射進來的餘光,見*臉上的柔情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驚恐之狀。金虎順著她的目光向洞內一看,隻見一條黑影忽地一閃,不見了。
“誰?”金虎大喝一聲,聲音在洞內變得沉悶悶的,發出震耳的回音,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從地上站起來,笑著對金虎說:“你真是疑神疑鬼。一定是剛進洞,眼睛不適應,你的眼睛看花了。這洞裏哪會有人?除了藥庵的人,外人從不進這個洞子,而金虎和侯臘梅又都下山去了。我們還是走吧,不看這個洞了,到外麵去走走。”說著,她準備出洞去。
譚金虎沒有聽她的話。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看見一個人影,怎麼會錯呢?他立即邁開大步,追進洞去。好在這洞他很熟悉,沒有火把照亮他也能走。黑暗中,他邊追邊小心地聽聲音,但聽不到前麵有腳步聲。越往裏走,洞越寬廣。追了一會,麵前出現了一條岔道,一個洞成了兩個洞,他知道這兩個洞都很深,一時不知往哪個洞追為好,就站住了。
*也追來了。她站了一會,指著右邊的洞口對譚金虎說:“你進那個洞,那洞深,又不好走,我到左邊洞去看看。”
“你行嗎”?譚金虎猶豫不決。
“我對這洞相當熟,武功也不錯,你還不知道?不用怕。快去吧,別讓那人跑掉了。”見金虎進了右邊洞,她自己也就忙拐進左邊洞口。
小洞與大洞差不多,一樣的怪石林立,一樣的幽黑。譚金虎努力回憶以前經過這洞時的情景,摸索著上前走,腳下盡量不帶腳步聲。約莫追了一個時辰,譚金虎終於摸到了洞底,這裏的洞口小得再也爬不進一個人。他惦記著*的安危,怕她出現什麼閃失,便沿舊路快速退回去,拐進*追去的那個洞口。
金虎屏住聲息走了一會,隱隱約約聽到前麵有“嗡嗡”的說話聲。他悄步上前,又走了一段,轉過幾個彎,看見前麵出現隱約的火光。越走近,光越明朗。他心中打了一個寒顫,覺得今天的事有點不妙,想起*已先他進入了這個洞,不由得加快步伐,朝火光靠擾。走到近前一看,隻見發光的地點是洞內的一個低坑,坑四周到處是大小不一的鍾乳石。坑內燃著一盞油燈,地上攤著一堆稻草,稻草上放著一床破舊的棉絮。一個男人麵無表情地坐在坑內的小石塊上,而*正跪在他的腳前,向他哭訴著什麼。
憑著特殊的眼力,譚金虎認出這個男人就是過去在爛泥衝樹叢中施放飛刀、在永樂江邊樂江客棧外河邊大樹上偷襲他們的那個人。開始,譚金虎還以為*已被那男人所製服,但細看卻又不是。*手腳身體都能活動自如,而那個男人隻是用兩眼冷冷地看著*的所作所為,不動聲色。譚金虎一時如墜雲裏霧裏,解不開心中的疑竇:這是怎麼回事?那男人不是爛泥衝的山大王嗎?他怎麼會在這裏出現?*怎麼會認識他呢?譚金虎上前靠了靠,隱身藏在一塊巨形鍾乳石後,想聽他們說些什麼。
*突然抬起頭,朝洞口方向望了一眼。當然,她看不到譚金虎。但譚金虎卻在她抬頭的一眨眼間,看出她滿臉盡是焦急的神情。
“你還不能原諒我麼?那家夥是湘潭大惡霸,師兄譚金虎已被他殺了。他逼我跟他在一起,他武功高強,我不能不從呀。今天看見你,我想方設法把他支開,就趕快來和你相見了。想想我們過去在一起的日子,我就有說不出的幸福感。我忘不了我們的情份呀,你的心就這樣狠?”*聲淚俱下,可憐巴巴地對那男人哭訴著。
“在爛泥衝,那天你不是說請他來殺我的嗎?”那男人說話帶著濃重的鼻腔,話語帶著“嗡嗡”的鼻音。
“哎呀!我才出去幾天,怎麼曉得你到爛泥衝做了山大王?當時這樣說,我是為了嚇退那些打劫的強人。”
那男人的臉色慢慢好看了一些。他說道:“我曾以為是你殺了師父,謀殺了師兄金虎,再請高手來追殺我和侯臘梅。所以,我悄悄地一直跟在你們身後,伺機施展殺手。師父那事……真的不是你幹的?”
“我當天就被師父派下山了,師父的死我是回山後才知道的。你連我都不相信了麼?不用說了,這事肯定是侯臘梅幹的,我一定要找她報仇,你……你忍心讓我跟那個湘潭人?俗話講一日夫妻百年恩,你就這樣不管我了?你要是顧及我們的情份,就和我聯手去把那個可惡的湘潭人殺了,要不,我就死在你的麵前。”說完,*就把頭往石塊上撞,但被那男人拖住了。她就勢倒在那個男人的懷裏,雙手如蛇樣扭住那男人的身子。過了一會,那男人也騰出手來,攬住她那柔軟的腰肢……
譚金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眼前的事,無論如何也令他不敢相信。聽他們說話,那男人應是姑祖母的徒弟金彪,而且,金彪和*的關係非同一般。可是,*為什麼要撒謊呢?姑祖母究竟是死於誰人之手?一道亮光在他心頭一閃,所有的事都逐漸變得明朗起來。
“啊!”就在這時,譚金虎突然聽得一聲慘叫,睜眼一看,金彪歪倒在*身邊,*正把一把鋒利的短刀從金彪的左肋間拔出來。拔出刀後,*匆匆朝洞口看了一眼,又握刀狠狠地對準金彪的心髒刺去……
“住手!”譚金虎縱身從巨形鍾乳石後閃出,跳下石坑,舉手將*手中的短刀打落在地。
*大吃一驚,措手不及地看著譚金虎。她反應神速,很快擺脫惶恐之態,急急地對譚金虎說:“是你,你來得正好,他就是金彪,我要報仇,讓我殺了他!”說著,她目露凶光,撿起地上的短刀,快速朝躺在地上的金彪刺去。
譚金虎運功於掌,重重一推,*就被推倒在一丈開外。他蹲下身子,扶起重傷的金彪,問:“快說,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金彪一見是金虎,雙眼一閉,把頭扭到一邊去,不理金虎。譚金虎情急之下伸手鎖住金彪的咽喉,大聲喊叫:“說,是誰殺了我的姑祖母?”
金彪聽了這話,睜開眼,呆呆看了譚金虎一會,緊閉的雙唇微微張開了。譚金虎鬆開手後,金彪費力地說:“你是譚金虎?不是湘潭人?”
“我是你的師兄金虎。你的傷很重。請你快點告訴我,是誰殺了我的姑祖母,我要去報仇!”侯金虎伸出手指在金彪身上的幾個穴位上點了一下,金彪傷口上的血流止住了,臉色也變得好看了一些。
“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些事,我本是一個流浪兒,九年前的春天,我九歲時,一個中年婦女把我和*捆綁在一起,掛在這猴曇仙上的樹枝間。後來,師父收留了我們。從此,我們一起跟著師父學習武功和藥道。師父給我改名叫金彪,說我有一個師兄叫金虎。叫跟我捆在一起的女孩為*,是因為我們有一個師姐叫臘梅。去年夏天,*突然跟我異常親近,好幾次我都差點跟她做了男女之事,但關鍵時候都把持住自己,沒有做下越軌之事。有一晚,她用獨角絲茅根泡水給我喝,我知道那是特效壯陽藥,我曾在猴曇仙深山裏看見一隻公野豬誤吃了這種草藥後,將幾隻沒到發情期的母野豬攆得滿山跑,深知這藥的厲害,就沒有喝。誰知待我入睡後,她將雞柴葉氣送入我的睡房。我從夢中醒來,渾身躁熱,聽到*在敲我的門,就悄悄開門讓她進來,一見她我就完全失去了理智……以後,我們避開藥庵人的耳目,又多次行了苟且之事。好在我們行事之時放了一種黃姻草在身邊,這樣,她就不會懷孕,師父也就一直沒有察覺這件事。師父死的前天晚上,*對我說,要和我想法找到師父的留*方,有了這藥方,我們可以叫誰長壽就長壽,藥方就成了價值連成的財寶,我們想怎麼享受就怎麼享受。當時,我警告她,叫她不要打師父的主意,後來——快!注意背後!”金彪急促地喊了一聲,並用力推開金虎。
譚金虎回頭一看,見*雙手握著兩把短刀,朝金虎左右兩肋刺來。金虎輕捷地往旁邊一閃,“嘩”的一聲從腰間抽出鐵鏈,掄圓了朝*呼呼打去。*見鐵鏈打來,忙用短刀去隔,豈料鐵鏈尖端一折,落到她的臉上,立即在她臉上打出一個個鐵環印。金虎又連抽三下,打落她手上的刀,把她打倒在地不得動彈。
譚金虎走近金彪,嗚咽著叫了一聲:“師弟!”
“師父死後。因為*已先下了山,所以我和侯臘梅互相猜疑,各自都以為是對方為了奪留*方而殺了師父,都發誓要報殺師父之仇。藥庵我是呆不下去了,為了壯聲勢,我跑到爛泥衝去當了山大王,以便從長計議,伺機報仇。那天,我聽手下的人說,*請來一個陌生男子要殺我,我聯想起以前她對我說的話,越想越覺得她可疑……師兄,你跟她的事……那晚,我在距客棧不遠的地方,窺視你們的房間……我不怪你,她是個水性揚花的女人,騙你,也騙了我……你,信我……的話嗎?”說到這裏,金彪的口裏噴出了一口鮮血,他閉目凝神想再運幾口氣入體內,多與譚金虎說一會兒話,但他體內的氣已耗盡了。他頭一歪,停止了呼吸。
“師弟!師弟!”譚金虎悲切地喊了一會,見金彪已無法再一次睜開眼睛,便拿起地上的刀,朝被打倒在地的*走去……
8
譚金虎用刀抵住*的心髒,抓住她的頭發,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個歹毒的女人!為了一張藥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壞事做絕、喪盡天良,我今天要挖你的心出來,看看是什麼顏色。”
*揚起臉怒視著譚金虎,冷冷笑道:“把刀收起吧,你嚇不了我。不過,我願意告訴你:我是高士林的女兒,就是那個害得你父親、你姑祖父被斬的高士林的女兒,想不到吧。你姑祖母為了報仇殺了我的父親,也害死了我的母親——我母親文不能提筆寫字,武不能揮刀殺敵,為報父仇,她苦心孤旨培養我,她吃了別人沒吃的苦,受了別人沒受的氣,將仇恨的種子深深埋在我的心裏。那天,我母親告訴我殺父仇人的名字後,把我捆起來,並從外地捆來一個男孩,把我們兩個吊在猴曇仙上一棵大樹的樹叉上,當著我的麵她就跳下深崖自盡了。你姑祖母是我殺的,我早就想報血海深仇了,她是罪有應得!”
譚金虎氣得扭曲了臉,他忍無可忍地揮刀一用力,一把刀紮穿*的大腿,連著她的皮肉,牢牢地釘在地上。
*痛得渾身直抖,但臉上卻一直露出譏笑的神色。她狂笑著對譚金虎說:“殺吧!殺吧!我的仇已經報了,我可以毫無愧色地去麵對我的父母了。隻可惜,我不能親手殺死你了。本來,在路上,在藥庵,我有的是機會可以置你於死地,但我沒有這樣做。我知道,我殺死了藥庵老尼,時間一久,真相必定會大白於天下,因為懷疑對象隻有我、金彪和侯臘梅三人,事情敗露後,若金彪和侯臘梅尋我報仇,我終究會難逃一死。所以,我殺了老尼後,並不急著送你上西天,而是按老尼生前的布置去接你回藥庵,想在事情沒有弄清之前,我盡力將水攪渾,借你的手,替我除掉金彪和侯臘梅。這樣,我再來收拾你,不是易如反掌麼?另外,我殺了老尼,並沒有得到她的留*方,我還想通過你找出這藥方,好保我以後過榮華富貴的快活日子。我沒有料到金彪躲在這個洞裏,這麼快壞了我的大事,讓我的計劃落空,我自己也如此落到你的手裏。早知會這樣,我真不如當初在路上殺了你。可惜!可惜!”
在*的狂笑聲中,譚金虎臉上的殺氣變得越來越重。
*突然停住了笑,臉露悲戚的神色,語調哀哀地說:“說實在的,你是一個少見的好男人,如果我們之間沒有那些血仇,我會打算跟你一輩子的,這也是我遲遲不肯動手殺你的原因之一。那晚在軍山芙塘落宿,我用雞柴葉氣熏你,你竟不為所動,這是很難得的,我當時就認為你是一個難得的好男人。我現在明白了:我們是不能長久在藍天下共處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真後悔沒早一點動手殺了你,用你的血再一次來告慰我父母的在天之靈。”
譚金虎又提起一把刀,猛地插進了*的心髒。隻聽身邊一聲慘叫,*的身子在地上蜷曲了幾下,然後不動了。
譚金虎呆呆地望著地上的兩具屍體,任手中刀上的血滴慢慢流到地上。突然,他狂吼一聲,發瘋似地拿起兩把刀,在*的身上亂砍亂剁,直到把她剁成肉泥才罷手。然後,他走到金彪身邊,輕輕地對金彪說:“師弟,好兄弟,你師父的仇我已經幫你報了,你安心地去吧。”
摸著黑,譚金虎一搖一晃地往洞外走。他的腦子中一片空虛,沒有任何思緒。快走到師父藥庵老尼教他習武的平台邊時,猛覺一股寒氣朝著麵門撲來,他猛然醒悟,急退一步,一把鋼刀卻伸到了他的脖子上。金虎來不及多想,急伸手抓住脖子上的刀片,一把扯過來,順手往回砍過來。頓時,麵前一聲悶哼,一股鮮血噴射到他的臉上……
一個黑影熱乎乎地倒在他的腳邊。譚金虎順勢一腳,把黑影踢到由地麵裂縫透到洞裏的微弱的光亮中,近前仔細一看,隻見一個留著兩條長長發辮的姑娘躺倒在自己身子流出的血上麵。
那姑娘一見湊到麵前的金虎,臉上露出驚愕的神色,尖聲叫道:“啊!你不是金彪?”
“金彪?你找他做什麼?”
“殺他。”姑娘沮喪地說。
“為什麼?”
“他和他女人*殺了我師父藥庵老尼?”
譚金虎心裏猛烈抽動了一下,心中可怕的猜測果然成了現實。他顫聲問道:“你是侯臘梅?”
“你是?”
“我是譚金虎。”金虎難過地說道:“師妹,我已查清了,我姑祖母是*那個歹毒的女人一人殺死的,與金彪無關。*剛才把金彪殺了。我已把那個心狠心辣的女人剁成了肉泥。”
“*殺金彪?怎麼會這樣?他們兩人偷情的事我早就發現,但我沒有告訴師父,怕師父知道這不光彩的事後會生氣。我想他們遲早會成夫妻,就更不想把這事情抖露出來。師父被殺後,我自然懷疑是他們兩人幹的……*怎會那樣狠心連殺二人?就是為了那張我們從來沒有看見過的秘方……哦,我想起來了,昨夜,我與*在山下交手,後麵跳出來的也是你?是吧?怪我沒看清楚,我還以為是金彪來幫她了,就趕快脫身。你的身材跟金彪也太相似了。”說著,她的聲音逐漸變弱了。
譚金虎近前察看侯臘梅的傷勢,從隨身攜帶的黑布包裏掏出用豪山浦陽江邊的“鎖血草”製成的藥粉,撒在侯臘梅的傷口上,傷口立即就沒有血往外湧了。接著,他又掏出一粒用猴曇仙老林裏的“極仙草”、“不衰花”和豪山烙鐵頭劇毒蛇的毒液配製的“吊氣丹”送入侯臘梅口中,讓她吞下,然後,雙膝一下跪倒在侯臘梅麵前。他很清楚,侯臘梅的傷勢過重,血雖止住了,吃了“吊氣丹”可讓她多維持一會生命且不會感到痛苦,但她終究難免一死。他悲痛欲絕地對侯臘梅說:“師妹,我該死,失手殺了你一刀,你也殺死我吧。”
“不,別這樣,金虎哥。怪我,怪我沒看清楚,動手用刀偷襲你。金虎哥,以前我們沒有見過麵,我是在你離開藥庵幾個月後才上猴曇仙拜你姑祖母為師的。今年,師父給我說媒,說你快要回藥庵了,說她可以替你作主答應這門親事,問我願不願意和你成親;當時,我就同意了。不管你是怎麼想的,私下,從我答應這門親事的那天起,我就把自己看成是你的女人了。金虎哥……看到你,我很高興……你……同意……我們的親事嗎……”
“我同意。師妹。”譚金虎淚如泉湧,心痛如絞。
“那……好,請你……親親……我,隻要親一下……”
譚金虎俯下身子,在侯臘梅的身上輕輕地親了一口,淚水從他的臉上淌下來,一串一串地滴到侯臘梅的臉上。
侯臘梅睜著眼睛,帶著微笑,帶著金虎那含淚的親吻,告別了人世……
譚金虎靜靜地在侯臘梅麵前坐下,坐了很久很久。後來,他站起身走上那個練武平台。平台靠近洞壁的地方有一根巨大的鍾乳石,金虎爬到鍾乳石的頂部,伸手在洞壁頂部按了一下機關,看似嚴絲合縫的鍾乳石頂部頓時從中裂開一條縫。金虎伸手在石縫中掏摸一陣,掏出一張色澤陳舊的獸皮,慢慢爬下鍾乳石。他展開獸皮上,上麵是些他早已熟悉了的字和畫,密密麻麻的。金虎對著獸皮看了半天,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畫,他視而不見,出現在他眼內的是藥庵老尼、金彪、侯臘梅,還有*的臉,這些臉不斷更換,在他眼前跳來跳去。後來,獸皮上跳動的臉越來越多,金虎竟都不相識,但他知道,這些臉是那些為了這張留*方而死的人的。
譚金虎坐下來,拿過那把殺死侯臘梅的刀子,很細心地將手裏的獸皮細細切割成碎片。碎片愈來愈碎,最後碎得無法讓人認出一個字。接著,他手捧這些獸皮碎片,不停地在洞內各處撒開,撒得到處都是,散得無法讓人看到這些碎片而聯想到這是獸皮碎片……
9
日子很快過去。夏天來了,猴曇仙上梨花沒了,梨樹結果了,小溪水變清了,楠竹葉上出現了黑斑,無數的樹上有無數的蟬在進行著無聊的歌唱比賽,山間的小路上經常有毒蛇吐著信子大模大樣地盤在中央……
猴曇仙上的古鬆下,藥庵老尼的墳邊,新添的兩座墳墓也長滿了野草。這兩座墳一座是金彪的,一座是侯臘梅的。從猴曇仙藥庵經過的山民,經常會看見一個神情淡漠的年輕人坐在墳前。這人就是譚金虎。他住在藥庵內,在猴曇仙山腳下開了幾畝田,種植穀物,打發著日子。沒有事時,他就到古鬆樹下的墳前去坐。
一年又一年過去,猴曇仙上的楓樹綠了又紅,梨花開了又謝,小溪清了又渾,楠竹老死後又發出新筍……
每年清明節,從猴曇仙藥庵經過的山民,總會看到古鬆下的三座墳前,站著一個人。這人就是譚金虎。他參加了太平軍,是英王陳玉成手下的一位得力戰將。他在太平軍裏,戰湘軍、鬥淮軍,使清兵聞風喪膽。後來,因他武功了得,陳玉成讓他專管除奸的事,每次行動,他都幹得相當出色。奸賊們一提他的名字就心驚膽寒。但他有個習慣,除奸時,一定要將奸賊的全家殺得一個不留。為此,他曾幾次遭到英王的斥罵……
許多年過去了。又一個春天來到了,猴曇仙上楓樹綠了,梨花開了,小溪水渾了,春筍破土了……
從猴曇仙藥庵經過的山民,發現藥庵倒了,土牆、茅草在地上散得淩亂不堪,古鬆下又增了一座新墳,知情的老人告訴孩子們:這座墳墓裏埋著一個了不起的武林高手和藥道高手,他的名字叫譚金虎;他的死與一張神秘的古藥方有關,有人向他索要藥方,他說他沒有,至死也不肯把藥方拿出來,對方一氣之下就把他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