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衛的第一場雪,下在臨近年關的那幾天。
然而這雪完全不能壓製住魏駿河的心火,他最近著實有點煩躁。
煩躁之一來源於各位將軍,年關將近,自然少不了登門拜訪這一環節。但魏駿河自從混得風生水起之後,自覺身價抬高不少,原先說得極溜的場麵話如今再說卻是厭煩起來,可又不得不做——他畢竟沒有自立門戶,還需要沈老的提攜,甚至是那位遠在大上海的傅將軍也絕不能疏忽。
這便讓魏師長眉頭緊鎖好幾天,而與此同時,他又為另一事而煩惱著。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怎的,他總覺得太太這幾日怪怪的。魏駿河不是愛犯疑心病之人,若教他察覺出了異常,那此事就有□□成真了。然而話說回來,光是從明麵上瞧方皎月,那真是瞧不出什麼,然而魏駿河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勁,說是冷淡,倒也不像,方皎月對他一切如常,該說時說,該笑時笑,就是許久沒鬧了。
方皎月這人倔,魏駿河曾經最為之頭疼的便是她那驢脾氣,如今兩人許久不抬杠了,魏駿河倒是又懷念起來。其實太太發起脾氣來倒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模樣依舊是可人的,臉蛋紅彤彤,眼睛水汪汪,也算是別有一番風味。
魏駿河這幾天閑下來,有足夠的時間去瞎琢磨。而方皎月在月城裏熱火朝天的和陶碧樹研究新品種年貨,並不知道魏駿河的這些心思。今日外頭下了大雪,她瞧著窗外的雪越積越厚,卻也不著急,一直在店內忙活到了晚飯時分,才起身走到了門外。
不是她當真願意出門,而是魏家的黑色汽車已然風馳電掣地停到了門口,這便由不得她了。
雪依舊在下,零星幾片落在車窗上成了棱角分明的冰花,方皎月閉目坐在汽車後座養神,前頭充當汽車夫的許千時不時偷偷回頭瞧上她一眼,見方皎月忽的打了個哆嗦,他才後知後覺的將師座留在車上的一件大氅遞給太太,笑嘻嘻的說道:“太太快穿上吧,若不小心把您給凍壞了,師座可饒不了我!”
方皎月瞧著那大氅愣了幾秒神,隨即含笑接過,“怎麼就饒不了你了?”
“太太是師座的心頭肉,太太若有個三長兩短,師座可不是要先拿我試問了!”許千咧著嘴,一麵轉動方向盤,一麵說得滔滔不絕,而方皎月這廂穿好了大氅,歪著腦袋望向他那張牙舞爪的樣子,轉而說道:“大千兒,我聽說你一直想回軍營?”
許千臉上忽然顯出一種七慌八慌的表情,然而轉眼又鬆弛下來,嘻嘻哈哈的說:“嗨、嗨!回那地方做什麼,累死累活又吃不飽飯,倒不如在師座身邊兒待得舒服!”
方皎月盯著他,慢慢說道:“想回也是正常事,像你這年紀的,一個個的都很奮進,恨不能隨時衝去前線保家衛國。”
許千眼裏一黯,方皎月瞧見了,又接著道:“可是私心說來,我並不希望你回去。前線畢竟危險,其他人我管不了,隻希望我身邊的這些人能平安……”方皎月說著說著,忽然閉了口,隨即衝許千笑笑道:“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是婦人之見?”
冷不防被戳中了心思,許千一張臉瞬時紅了個透,倒是不好意思起來:“哪兒啊!太太都是為我好,我心裏頭都明白!再說了,就是我想回,師座也不放我回去啊!”
這一說,時間便是過得飛快,一抬頭汽車已是停到了魏宅大門口。許千撐開一把大黑傘,迎著風雪將方皎月罩了個嚴嚴實實。還未走進家門,兩人就感到一陣暖風裹著人氣兒撲麵拂來——暖水汀開著,倒是一點也不冷。
而魏駿河穿著一身休閑綢衫,套著棉拖鞋的大腳愜意地翹著,正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忽然聽見走廊裏傳來的腳步聲,他眼睛猛地一掙,鯉魚打挺似的站起身來,轉念一想,又坐了下去,眼睜睜瞧著太太走進大廳,他斜飛出去一道威嚴目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