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說:敬你一杯,衝你每天的五毛錢。
二泉說:敬你,為你的歌。
黑皮放下酒杯,把吉他掏出來:兄弟,點一首,我給你一個人唱。
二泉擺擺手:不用。酒就挺好。
酒越喝越暖,話越說越稠。黑皮的頭都快抵到桌子上,眼淚和酒一起順著脖子往下淌。嘴裏不停地喊:兄弟,兄弟。
二泉沉默著,聽著,一杯接一杯,喝。
黑皮說:兄弟,你不知道,她有多好,她是真好啊。這個世界上,能把人殺死的,除了愛情,還是愛情……你知道嗎?兄弟,愛情!
二泉仍沉默著,聽黑皮說:沒了,才知道啥叫沒了。真他媽精辟啊。我到處找啊,找……可她是真沒了。
黑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出不來,傾訴的聲音歸於含混的嗚咽時,他看不到二泉藏在眼裏的淚。每一個流浪的人背後,都是一大串憂傷的故事。黑皮會用音樂說,會在喝了酒以後說,但二泉不會。那些故事,已經化在他的生命裏,成了他身上一副堅硬的鎧甲。
第二天,黑皮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大橋下一張破席子上,身上蓋著一個被單,旁邊放著一杯豆漿,幾個包子,還有他的吉他。頭疼得厲害,他使勁想,也想不起來怎麼會睡在這兒。當然,肯定是二泉把他弄到這兒又給他買了吃的。
二泉不在,黑皮等到中午,也沒見他。此後的好幾天,黑皮在廣場上唱起那些熟悉的歌,他希望二泉會聽到,會坐在他麵前,不停地從腰裏掏東西吃,然後一起去喝酒。但沒有,二泉始終沒再出現。
他試著去找過,不唱歌的時候,他沿著一條條街道找,到城市的邊緣地帶找,到大橋下去等,都沒有見到二泉。
黑皮在心裏重複著那句話:沒了,才知道啥叫沒了。沒了的,不單單是他的愛情,還有他在這個城市唯一的朋友。
該離開了。風在遠方,但比遠方更遠,流浪的人就像風一樣,總要朝下一個遠方奔。
在火車站,黑皮才又看到了二泉。就像突然消失一樣,他又突然站在他麵前,笑嘻嘻地咧著嘴說:兄弟,走啊?
看到二泉和他的笑容,黑皮愣了一下,然後便豁然,也許二泉就是不想讓他過多牽掛他,這樣會絆住他的腳步。
他拍拍二泉的肩:走。一起?
二泉說:不了。
黑皮說:那保重。
二泉髒兮兮的手揮一揮,留給黑皮的,是一個模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