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死又何懼(2 / 3)

大將軍將如願登上王位。他掃除了所有攔在身前的障礙。很清楚,龍顏之日即將到來,他追求的就是這麼一天,在此之前,他會完成登基儀式,成為新的龍君。而我,將死去。

在上一次被帶出去折磨前,獄卒告訴過他,他的下場將是車裂之刑。他聞言大笑,瘋狂地大笑。我一生忠於誓言,忠於龍君陛下,忠於龍神。我誦讀《安寧經》日夜祝禱,我護送心愛之人直到賢王之路的盡頭完婚,我冒著生命危險穿越大荒原登上風暴之頂,我甚至和傳奇的不朽者麵對麵,而最後等著我的是車裂。車裂啊!閹刑、五馬分屍、屍塊展覽。那就是我的歸宿。

獄卒以瘋狂的耳光來回應他瘋狂的笑聲。他們賣力地掌摑他,手打累了,就用粗木棍猛敲他的臉頰,用鐵皮靴踩他的胸口——之所以不用鐵皮靴踢他的腦袋,是不想讓他在行刑之前就死掉,如果他提前死了,那些獄卒們統統會被處死。

這還算輕鬆的。獄卒把他帶到黑牢裏,獄官給他用刑時,那才叫作真正的痛快。他此前聽聞過地牢種種黑暗的傳聞,鐵判官和他的獄官們掌握了數不清的折磨招數,能讓每一個被綁在黑牢刑架上的犯人痛苦到後悔降臨這個世界。

他們用夾子夾他的手指,他們用燒紅的鐵片按在他的胸口,然後命令獄卒隔段時間照著烙印踩上幾腳,他們把鹽塗抹在他的傷口上,然後淋上燒酒,他們用鋼針刺他的腳心,他們把他放在熊熊燃燒的炭爐邊上,然後數個時辰不讓他沾到水……

這真是痛快。幸好他們不敢讓他提前死掉。其實這些刑罰隻能算小兒科,和他聽聞的那些恐怖路數無法相提並論,或許是鐵判官對他心存憐憫手下留情吧,畢竟他是夏老的兒子。又或許隻是因為要滿足車裂的處刑要求:不能提前閹割,不能提前廢掉關節,不能毀容。畢竟他還要在行刑廣場讓民眾目睹的,黑牢裏的恐怖傳聞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讓民眾大肆討論呢?

他昏睡過去後又醒來,獄卒推開沉重的鐵門,把飯遞進來。發臭的飯團,沒有任何菜肴,盛在破碗裏的汙水,喝下去有下水道的味道。他想喝酒,他懷念燒鍋小屋裏燒酒的味道。

想起燒鍋小屋,他又想起老程的那個乞丐朋友茅源。老程死了但依然通過茅源向他們發出了訊息。其實老程的死訊就是一個強烈的提醒,然而他是這樣愚昧,竟然沒有意識到危險已經來臨。他以為可以等到龍顏之日,龍神將審判罪人。他太天真了。

他隻是一個武士而已,待在王宮內這麼多年,也旁聽過很多廷議,但他仍然隻是一個武士,而不是一個政客。他不懂玩弄那些權計,設計那些陰謀。

他甚至沒去多想,老程的行程是怎麼被泄漏的?他原以為是宮中的耳目,畢竟那些國家棟梁們手眼通天,到處都是他們的人。老程離宮被他們發現,然後被盯梢,也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他忽略了一點,老程當龍君護衛的時間比他這個首席護衛的年齡都要長,二十八年了,老程整整做了二十八年的龍君護衛,見識閱曆何其豐富,普通的耳目尾盯,如何能置他於死地?在路上他就能將那些人甩掉。

他之所以一直被盯著,最後死在密城,恐怕隻有一種可能。

老程的行程是既定的,先去哪兒後去哪兒,佩劍者兄弟們都知道,老程看來是沒有改變他的行程計劃。他最後一站是密城,有人事先得知,在那裏安排了伏擊。

這恐怕是佩劍者兄弟內有人出賣了老程。他們八人當中至少有一個內鬼。嚴吉、萬誠、田攀、郭玄、戚少瑜、段震嶽,叛徒是誰?

嚴吉不苟言笑,剛做上父親。萬誠是資曆最老的護衛,曆任兩位龍君,忠義之名人盡皆知。田攀極重榮譽,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詞彙都極其謹慎,任何時候都絕不妥協鬆懈。郭玄性格剛烈,嫉惡如仇。戚少瑜溫文爾雅,是前任太宰的第四子,非常講究禮儀,是佩劍者當中最守規矩的人。段震嶽是習武狂人,所有的閑暇時間都用來練習拳術和劍術。

這六個人都是他的兄弟,沒有一個是貪財好色之徒,他無比信任他們。懷疑任何一個人都讓他感到疼痛,就如同那些刑罰加諸身體般。或許更甚。

他爬到鐵門前,顫顫巍巍地端起了破碗,還沒送到嘴邊,水就溢了一半。這些汙水有種怪味,有腥臊之氣,但隻要是水,就能讓他品出甘甜來,他很久沒喝水了。他們渴他,嘲笑他要水的樣子,把這當成愉悅之法。

窗眼裏飄進一陣得意的笑聲:“第一武士,我的尿味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