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這麼冷的天氣,你最好不要跟我去散步。這位年老的紳士對他那頭卷毛的小哈巴狗搖了搖頭,同時把大門關上,然後沿著雪花覆蓋的台階輕快地走了下去,刺骨的寒風把他濃密的白發吹成亂糟糟的一團。他有一張圓潤而溫順的臉,在這張臉的映襯下,那頭蓬亂的白發就如同一道聖者的光環。天氣太冷了,他隻好停下來扣上他那件破舊皮衣的紐扣,然後把未戴手套的雙手插入寬鬆的長褲口袋裏。
沿著米歇爾街走了短短的一段路,他停下來和普林斯頓的一位教授熱情地互道早安,這位教授正頂著雪花,準備去大學上第一堂課。郵差也停在路旁,對這場新澤西州常見的大風雪作了一番精確的評論。到了下一條街,一個小女孩胳膊下夾著教科書,從花園小徑上跑了過來。
“哦,愛因斯坦先生!”她迎向他,“你記得上周你幫我解答那個數學問題嗎?現在,我已經徹底弄明白了,而且昨天我還考了一百分呢!”
“好極了!”他高興萬分,小女孩走在他身邊。
“我媽媽說,我不應該打擾你,因為你一向都很忙,”她滔滔不絕地說,“但我告訴她說,我已經答應你了,隻要你幫我做數學題,我就要送給你一個冰淇淋卷。等這個禮拜六我拿到零用錢後,就給你帶一個雙份巧克力的來。”說著他們已來到街口轉角處。小女孩說:“我必須趕快走,否則要遲到了。”正要走的時候,小姑娘卻又停下來,責備似的瞪著他那雙濕透了的皮鞋說,“愛因斯坦先生,你又忘了在皮鞋上套上橡膠套就出來了!”
他貼近小女孩的耳朵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還忘了穿襪子呢。”他抬起頭哈哈大笑,接著說,“還好今天沒有被杜卡斯小姐或者我妹妹發現,要不然她們又該嘮嘮叨叨了。唉,其實像我們倆這樣的年輕人,怎麼能被這一點風雪給嚇著呢,你說是不是?”
一輛汽車緩緩地靠近路邊,司機叫道:“到城裏去嗎,愛因斯坦博士?上車吧。”
“謝謝你,我想散一會兒步。”
“好吧,還要告訴你一聲,我太太一定要我轉告你,她十分欣賞你前天晚上在電台裏的講話。”
幾分鍾後,一位送奶工從他的送牛奶專車上探出頭大喊“哈嘍!博士”。一位正要上菜市場買菜的家庭主婦,低聲切切地向他道了一聲早上好。這時,這位年老的紳士已經看到街盡頭的火車站,他知道已經到達目的地了。
他承認今天早上是稍微有點兒冷,也許該喝杯咖啡,暖和一下再走回去。“反正那兩個女人是不準我吃早餐的。”他想。
他正要踏進那家小餐廳,卻被街角的那個賣報紙的小男孩叫住了:“嗨,愛因斯坦先生,要不要聽點有趣的事兒?昨天,有幾個相當時髦的家夥從火車上下來,我聽到他們問一個男人米歇爾街在什麼地方,他們說想去看你。那家夥說:‘我當然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愛因斯坦教授住在什麼地方。’那些人說:‘你認識他嗎?’他說:‘這是什麼話,普林斯頓的每個人都認識我們的愛因斯坦教授。’”
“進來,快點進來。”那位身材高大的希臘老板大叫,同時把大門打開,“怎麼回事,愛因斯坦先生?你已有一個多禮拜沒到這兒來了,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你。”
愛因斯坦教授獨自坐上長櫃室前的一張空凳子上,解開皮衣的紐扣,用力地搖幾下頭,把雪花從頭發上甩掉,“克裏斯,請給我一杯咖啡,再給我一塊你那種很好吃的甜餅。”
幾位穿著厚毛線衫的大學男生停下了他們對棒球得分的爭論,一起向教授問了聲好;一位計程車司機暫時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替教授點燃煙鬥。
克裏斯把咖啡和甜餅端上去,然後在愛因斯坦旁邊坐了下來,說道:“博士,有個問題我一直想不明白,不知道你是否可以給我解釋一下?”
“你說。”愛因斯坦回答道。
“我前兩天看了一本舊雜誌,雜誌上提到了您的一本書,您在書中說道,我們置身的太空一直在不停地旋轉。我忽然想到……”克裏斯做出了旋轉的姿勢,然後卻又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那幾個大學生也在盯著他看。
“想到了什麼?”愛因斯坦博士鼓勵他,同時咬了一口他妹妹禁止他吃的甜餅。
“我擔心,如果我到了太空,卻發現那兒什麼也沒有,那我要到哪兒去呢?”
愛因斯坦把頭往後一仰,哈哈大笑,“不要擔心,克裏斯。”他安慰他說,“你永遠也不會跑那麼遠的。”說完他在口袋裏摸索了一陣,說道,“真糟糕,我出來時一分錢也沒帶。”
“沒關係。”克裏斯安慰他,“上次你走了以後,我才發現到你多付了我一毛五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