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突出重圍(1 / 3)

一、天,塌不下來的!

風蕭蕭兮耒水寒。

此時,京珠高速公路湖南段所有的壓力都在“耒宜段”,“耒宜段”所有的壓力都集中到良田路段。1月31日,京珠高速“耒宜段”總算達到了一個平穩階段,但是,良田段積壓的厚厚的冰雪無法得到有效的清除。

從破冰疏導交通以來,良田段的情況就是:車能前進一米都是勝利!1月27日,鏟車開始大量集中到良田段參與破冰,為了破冰甚至拆除了所有的中央活動護欄。30日至31日,所有的工作人員通宵達旦,大夥想利用一時難得的好天氣將良田段徹底打通,但沒有成功。

這些天以來,高寒地帶的良田段一直又冷又濕,滿山遍野全是冰,耀眼的冰層讓整個世界失去了界限,讓河流沒有了痕跡,讓山巒失去了輪廓。路麵上的冰塊已經接近30厘米,僅一條200米的服務區下坡路麵,動用了幾百名武警官兵奮戰了一個上午,竟然連一條能容納車轍的軌道都沒挖出來。

2月1日,上午十點,良田服務區。耒宜管理處副處長劉毛來、路政科科長蔣欣榮等人焦急地把車開進車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劉毛來從26日開始主要就是負責良田段,作為現場指揮官,良田沒能完全打通,他的壓力很大。盡管大家都清楚,這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能力所能及,而蔣欣榮從15日開始就一直在良田段奔波。現在兩個人都是兩天兩夜沒有合眼,早飯也忘記吃了。服務區人員送來盒飯,二人沒有胃口。

劉毛來看看四周,表情嚴峻地向蔣欣榮說:“按我的估計,不把全局的力量甚至更大的力量投入到良田地段,是很難鬥得過這裏的冰雪的。”說著,他指了指放在旁邊的兩把折斷的鐵鍬,那是他鏟冰時弄斷的。

蔣欣榮茫然地看著遠方。

劉毛來接著說:“原來撒鹽還算可以融冰,現在,沒有作用了。鏟車也不行了,根本就插不進冰塊裏。這麼厚的冰我這輩子還真是頭一回見。”

蔣欣榮眼神憔悴,精神顯得渙散,仿佛有些精神失控,連日麵對白色的冰雪,他的眼睛布滿血絲,視域出現重影,而單調的白色真的快把人逼瘋了!劉毛來和他說話,他不搭理。此時他突然吼道:“他娘的,我就不信這個邪,我去破冰!”說著,他拿起身邊的彎曲的鎬,就要衝下車子。

劉毛來大聲嗬斥:“你去哪裏?給我老老實實地坐著。”

蔣欣榮不聽,說:“我沒有完成任務,我失職,我就不信這個邪,我去破冰。就是死,我也要把這些冰鏟除!”

劉毛來嚴厲地說:“想死?沒那麼容易!誰說你失職?從你手底送走了多少乘客?沒有你,這京珠高速湖南的大門能堅持那麼久?再說,要破掉這些冰,靠一個人蠻幹,行得通嗎?”

蔣欣榮沉默下來,委屈得像個孩子。

劉毛來心裏也堵得慌,他對蔣欣榮說:“你好好地呆在車裏!想個好主意出來!”

蔣欣榮說:“你去哪裏?”

劉毛來瞪了他一眼,說:“我下去抽根煙,你就老實地在車上給我躺一會。想殉職,後麵還有機會。”

司機跟著他下車,兩人走到棚子外麵,劉毛來拿出一根煙,第一次點火,沒點著,第二次點火,還是沒點著。“娘的!”他罵了一句。第三次點火,煙,終於被點著了。

一根煙沒抽完,突然,身後“轟”的一聲巨響,劉毛來轉頭一看,天啦,車棚在他眼前垮塌下去,棚頂上覆蓋的十幾厘米的冰蓋被摔得支離破碎,剛剛他坐的車子和其他幾輛車子一起被埋進去。

“啊?蔣欣榮呢……”劉毛來驚呆了,煙從嘴裏掉到地上。剛剛還在說蔣欣榮“殉職”,沒那麼巧吧?他又恨又惱,一時拐不過彎來。眾人紛紛跑過去,整個服務區亂作一團。

回過神來,劉毛來擂了一下額頭,大喊:“趕快救人,趕快救人!”他和司機死命地跑過去,尋找剛剛停車的位置,隻見殷紅的血從廢墟下流出,染紅了透明的冰麵。

劉毛來嘴裏大喊:“蔣欣榮,你可不能死呀!”他和司機用盡全身力氣掀開一根鋼管和上麵的塑料板。隻見蔣欣榮上身伏在地上,下半身還在車門裏,脖子上血流不止。

“蔣欣榮,你沒事情吧?”劉毛來喜極而泣。

伏在地上的蔣欣榮突然笑出來,嘴裏喊著:“放心,死不了,我還要破良田的冰呢。”

“嘴硬。”劉毛來鬆了一口氣,趕緊把他從車裏拉出來,送他到醫務室進行包紮,然後要送他去市區醫院。

可是,蔣欣榮說什麼也不肯離開良田。

劉毛來大聲說:“你鏟冰把腦袋鏟壞了,是不是?我讓你去醫院。這是命令,不是賭氣。去!”

“去就去唄。凶我幹嗎?凶了我,冰就化了嗎?”蔣欣榮很不服氣,悻悻地離開良田,回到郴州,去醫院作了檢查。醫生讓他在醫院住幾天,但他隻是做了簡單的包紮,拿著藥,睡了兩個小時,下午他一聲不哼,又回到了良田。

劉毛來看著他又氣又疼,知道他也是一個倔脾氣,趕不走他,於是又將他派往最艱難的良田路段,京珠高速湖南段499KM~506KM處疏導交通。

與此同時,耒宜路北段和中段地段已經初戰告捷。

這一路段的負責人是年近六旬的耒宜高速公路管理處副處長蘇向鋒,這位曾經參加過兩次對越戰爭的老戰士感慨萬千地對我們說:“這場冰雪災害比越南戰爭還要艱難。”而在“抗冰救災”結束之後,他自豪地說出:“以後我可以對我的子孫說我這一輩子做過三件事情,一個是越南戰爭,一個是修了耒宜高速,一個是抗冰救災!”這段經曆對他來說確實是震撼的。

1月27日,在公平負責“抗冰保路”的蘇向鋒摔倒在指揮部堅硬的覆蓋著冰淩的階梯上,左邊臉當時就發黑了,趕緊去醫院。可是,醫院沒有電,不能照X光片,病情無法確診。他隻知道自己摔了肋骨,至於傷到什麼程度,無法估計。雪上加霜的是,他的娘舅在上電梯的時候同樣摔倒,結果不治而亡。火葬場竟然也沒有電,屍體在那裏冷冷地陳列幾天,都無法火化。傷心欲絕的妻子要他想辦法,他卻無暇顧及。躺在病床上,掛著吊瓶,蘇向鋒還是要召開會議,部署指揮破冰。那樣子,比硝煙四起的戰場還要悲壯。

現在,蘇向鋒終於可以從醫院回到家中。他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臉色蠟黃,傷勢始終不知嚴重到什麼程度,可是老伴仍舊怨氣不消,對他不理不睬,暗自垂淚。

蘇向鋒心急火燎地說:“哭,就知道哭!”

老伴曾經中風,說話不方便,但是,這一次,她一口氣把所有積壓已久的話都吐出來:“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你家裏有什麼情況,我能不去嗎?可是,我家裏出了事情,你不管不問,出事的可是我哥哥。人死了,火化不了,好幾天了,都無法入土為安。讓你回來看看,想個辦法,你做什麼了?你這樣子,我的心都寒了。你家裏的人是人,難道我家裏的人就不是人?”

“胡鬧!就知道胡鬧!”蘇向鋒躺在床上,拍著床沿,氣得直咳嗽,“你想把我氣死是不是?我要是能抽出身來,早就回來了。你以為我不著急?我比你還著急!你以為天底下就你一家人出事情了,就你最困難?你看看這郴州城,看看這高速公路,哪個不急?”

妻子被丈夫嗆著,不再說話,哭得更厲害了。蘇向鋒看著妻子,搖了搖頭,暗自神傷。老夫老妻,過了半輩子了,他不心疼妻子嗎?幾天沒見,妻子明顯老了很多。這些天,她一個人在家裏照顧孫子,沒電沒水,很艱難。他大小是個官,娘舅能不能火化,都指望他想點辦法,可是他無能為力,顧不過來啊。

想到這裏,蘇向鋒安慰妻子說:“大哥的事情我想想辦法,你——別哭了!”但是,妻子仍舊抽泣不止。她哭,不是因為蘇向鋒的態度,而是因為大哥的淒涼。累了一輩子,苦了一輩子,兄妹一場,冰天雪地裏陳屍多日,能不心寒嗎?後來,蘇向鋒的娘舅一直拖到大年初一才得以火化。蘇向鋒愧疚得流下了渾濁的淚水。

妻子氣歸氣,哭歸哭,但也心疼丈夫。雖然仍在流淚,但她沒忘記把家裏另一床被子加在丈夫身上。可是,還沒有把家裏的被子暖熱,蘇向鋒的電話就響了。接了電話,蘇向鋒從床上跳下來,說了一聲:“又來了新的任務。馬上得走。”

原來,“抗冰救災指揮部”要求他中午之前必須趕到公平,迎戰新一輪降雪帶來的災情,要他務必將公平破冰的器械設備調運到良田,否則撤職。這是命令!

最近兩天,廣東開始回暖,2月1日廣東境內的京珠高速公路破冰順利,已經基本可以通行。整個京珠高速公路就隻剩下“良田段”這個“卡口”了。

“是決戰良田的時候了!”蘇向鋒在心裏默默地念道:“這是最後的堡壘,一定要盡早攻破!”

蘇向鋒必須立刻出發,動不了怎麼辦?“就是抬,也要把我抬到公平去!”他打電話叫來隊員。果然,他被抬下樓,塞進車裏,趕赴公平。

公平破冰的機械是從耒陽駐軍部隊借調而來。到達公平,蘇向鋒必須聯係與請示部隊領導。可是郴州電力癱瘓,電話打不出去。用高速公路內部電話,他打通了耒陽收費站的電話,命令那邊的人用手機撥通守駐耒陽的廣州軍區41軍軍長上將的電話,然後讓收費站人員將電話和手機對接在一起,終於弄“通”了一條通信線路。

十萬火急,不敢怠慢!雙方溝通好了之後,蘇向鋒旋即部署兵力進行公平的破冰鏟雪。

2月1日,的確是一個關鍵的日子。郴州,也的確是一個關鍵的地方。問題的焦點都向這裏集中。民航已經逐漸恢複運行,鐵路的電力係統也基本趨向正常,列車可以開進開出長沙,盡管飛機和火車還要承受晚點的問題,但是,畢竟飛機飛得起來,火車開得動了,黃花機場和京廣鐵路的恢複讓長沙和廣州兩地滯留的乘客逐漸踏上欣喜萬分的回家之路。

而高速公路的困境依然嚴重。這怎能不讓人著急?

這天下午4點16分,共和國總理溫家寶風塵仆仆地再次來到湖南。下了飛機,他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又回來了!”此時,長沙城正彌漫著雨雪,雪凝結成顆粒,打在衣服上可清晰地聽到沙沙聲響。三天內,共和國總理第二次來到湖南。這是新中國曆史上的第一次。

溫總理心情沉重,顧不上與前來接機的湖南省黨政領導寒暄,也沒有歇息片刻,就徑直奔省委會議室。他坐下後,掃了一眼與會人員後,緩緩地舉起一隻手,像舉著千斤重擔似的,說:“同誌們,我們又回來了。”

會場鴉雀無聲,能聽得見心髒清晰的跳動聲。

溫總理皺著眉頭,繼續說:“當時走的時候,我就跟大家講,我們這個工作組,湖南的電不通、路不通,我們就不走。”他停了一下,手指在額頭前敲了敲,說:“我們把當前的任務概括了六個字:就是通路、保電、安民。我們這次來就是落實這個目標的,一件一件地落實。”

第一次到湖南,溫總理的聲音猶在耳際:“我們是解決問題來了。”但這一次,他強調的是抓落實:“我們克服這場自然災害,要有堅強的領導,堅定的信心,但最終要表現在各項措施的落實上。”

在聽取湖南省省委書記張春賢的彙報前,他說了這麼一段充滿感情的開場白:“還記得當時總理有一句話,來了以後就不走了,中間還可能到別的地方看一看,還會回來的,總理本身言必行,行必果,重承諾,用一句網民的話:家寶總理辛苦了。”

會場頓時響起了發自肺腑的掌聲,一股暖流傳遞給與會的每一個人。會場氣氛也由沉重變成凝重,最終變得莊重而熱烈。

為什麼溫總理兩次趕赴湖南災區?溫總理事後對隨行記者解釋說:湖南的戰略位置非常重要,貫穿南北,連接東西,交通便利,直接關係著經濟社會發展的全局。28號他星夜趕來的時候,正是湖南電網有可能發生大麵積斷電的時候。當時,他就認準了這樣一點:把湖南的問題解決好,就抓住了這次抗災工作的中心地區、重要環節。

2月1日晚上9點50分。按照溫總理的安排,落實各項措施的會議在簡單地吃過晚飯後繼續召開,中央有關部門負責人和湖南省負責人分成三個組,就“通路、保電、安民”三個問題進行細致討論,並拿出可行措施。

每一項措施溫總理都在認真聽,每一項措施他都會提出自己的意見。這些意見既有長遠的,又有當下的,但都具體入微,可以操作。

當張春賢書記彙報說眼下湖南的電力受損比最初想象的要嚴重得多、由此影響了鐵路、公路的運營情況後,溫總理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說:“我想了一個辦法,不單是從解放軍抽調一千兵力,而且要從國家電網所轄省份抽調技術骨幹,分片包幹,集中最優勢的兵力把湖南的問題先解決了,把大電網先通了,先修複了,不要拖拉時間。湖南的問題解決好了,其他的事件就好辦了。”說到這裏,溫總理看了看他的部下們,突然用手一揮,果斷地說,“這件事,今天晚上就做好計劃,做好計劃就立即通知,明天他們可以坐火車,也可以坐飛機就來了。”

大家交頭討論,紛紛點頭表示讚同。

“還有什麼困難嗎?”溫家寶手中拿著一支筆,語重心長地問。

“最關鍵的還是廣東韶關段的除冰除雪工作,還有與廣東連接的湖南郴州良田段的工作。兩省要加強協調。”交通部部長李盛霖說:“據最新消息,韶關段已經開始緩慢通行了,但是通而不暢。”

“緩慢不怕,隻要車輛還在動就好。”溫家寶略帶欣慰地說。

李盛霖望著溫總理,繼續彙報說:“我們主要商量了京珠高速湖南段南下滯留車輛繞道分流工作。一方麵,從明天開始,湖南省要采取多種堅決措施,繼續動員滯留車輛的司機,繞行分流到廣西;另一方麵,對於湖北方向南下的車輛,除繼續要求其從境內分流外,要開辟湖南殷家坳路段經醴潭高速到江西再到廣東的分流通道。”

此時外麵風雪交加。麵對新一輪的大雪,耒宜路的壓力必然更大,高速道路的通暢也可能麵臨新一輪的困境。

張春賢提出:從醴潭路繞道廣西,開辟第二條分流通道,勢在必行。

溫家寶聽後,滿意地點點頭說:“總的目標是在兩天內把滯留車輛疏散完畢。因此,有一個搶時間的問題。要堅持打冰,改善路況,晝夜不停,做到人換機不停。要堅持放行,慢也得走,讓車動起來。動員滯留司機按三個讓行方案進行分流,路障清除要注意繞行車輛的安全。隻要我們下定決心,明確責任,既定的目標一定可以達到。京珠高速通了,滯留車輛疏散了,對全局影響很大,可以振奮精神。”

“請總理放心,我們一定讓滯留車輛盡快疏散!”張春賢堅定地作出保證。

“好!目標任務都明確了,立即行動!”溫總理揮動著手臂,提高聲音,斬釘截鐵地說:“連夜行動!”

晚上11點,會議結束。各級各部門領導二話不說,領令而去。

“天,塌不下來的!明天我得上路看看。”淩晨兩點多,溫總理處理完各種公務,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夜空,目光堅毅,喃喃自語:“我得給大家加加油,鼓鼓勁。”

二、決戰良田

“看樣子,要在耒宜路上打一場總決戰了!”聽聞溫總理再次來到湖南,王才保雙手叉腰,站在良田收費站堅硬的冰麵上想。

此時,他又想起交通部長李盛霖前幾天說過的話:“黨中央國務院時刻關注著京珠高速公路的情況,要想盡一切辦法,在冰雪沒破的情況下,要保證車輛通過。車一停我就揪心,車一動我就高興。一定要讓司機們能夠回家過年,如果讓他們在這冰天雪地裏過年,我會內疚。”說這些話的時候,李部長的眼睛是紅的。是啊,誰沒有家?春節不能回家與家人團聚是多麼大的悲哀!

再想想自己的兄弟們吧,個個蓬頭垢麵,渾身濕透,麵容憔悴。王才保曾十分動容地說:“你們已經幹得很出色,但是,還要繼續堅持,良田的冰還沒最終破除,再努力一把,勝利不遠了!”他的心髒在顫抖,幾乎要哭出來。這些號稱“勇士”或“鐵人”的英雄們,其實也是別人的兒子、女兒、丈夫、妻子、父親和母親,他們有苦不能訴,有家不能歸,因為,這是他們的責任,他們有責任守在這裏,責無旁貸!

王才保實在太累了,真想晚上什麼都不幹了,就把手機關了,好好睡一覺。想一想,都快半個月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了吧?可是,這樣的時刻,他能夠睡個安穩覺嗎?

此時,郴州城仍舊大雪漫天,時間和空間仿佛都是凝固的!

零點時分,王才保檢查完工作,這才疲憊不堪地回到漆黑寒冷的辦公室裏。看看時候不早,就和衣睡在沙發和長凳上,實在太累了,他倒下去就睡著了。

大約兩個小時後,突然有人急促地地敲門。王才保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眼睛幹澀,睜不開。“誰啊?”王才保一邊嘟噥一邊開門。

天啦,來者竟是孟繁魁!他站在麵前,神色緊張且不安。

“怎麼了,孟書記?”王才保吃驚不小,連忙問道,“這麼晚了,你還沒有休息?”

“哪裏還敢休息?”孟繁魁扯著嗓子道,“長沙剛剛傳來消息,溫總理下了飛機,立即與省委省政府領導召開了緊急會議,會議剛剛才結束不久,對京珠高速公路又有了最新指示。”

“交通廳和高管局連夜布置了新的工作?”王才保明知故問。

“總理此次來重點是抓落實。這是最後一戰!”孟繁魁擺擺手,說,“你們不能休息了,必須馬上行動。2月4日之前,必須破除良田的冰層,貫通京珠高速公路。”

“這是廳局的軍令狀?”王才保渾身觸電一般,立刻清醒,既而緊張。

“不是交通廳和高管局,而是省委春賢書記在總理麵前立的軍令狀!”孟繁魁異常嚴厲地說,“根據上級指示,耒宜K500以南全部由交通廳負責,以北由郴州市部門負責。這是絕對命令。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武警部隊會支援我們,你馬上召集所有人員部署。機械設備我來聯係,爭取集中所有可以集中的機械和人員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耒宜來。”

王才保說了一句:“好,我馬上安排。”說完,也顧不上送送孟繁魁,自個兒跑到廚房,洗了一把冷水,然後,趕緊踹開戴鋼的門,掀開戴鋼的被子,扯著嘶啞的喉嚨,凝重地對著睡眼朦朧的戴鋼大聲喊道:“鋼子!馬上下通知,處裏所有工作人員五點鍾務必來到一樓前坪集合,不管用什麼辦法,務必把大家統統叫起來!”

“出什麼事啦?”戴鋼心一驚,立刻從床上彈起來!跌跌撞撞地推開房門,發現王才保正朝辦公樓一樓奔去,還不時回頭,動作誇張地朝戴鋼打著手勢,讓他趕緊去通知大家。

戴鋼見狀,臉也來不及洗一把,便慌忙去敲管理處各個宿舍的門。“起來,快到一樓集合!”寂靜的樓道裏,喊聲不斷,皮鞋踩在地板上,“咣咣”作響,各種雜響回蕩在冷冷的空氣中。

很快,管理處宿舍的燈光一盞接著一盞地亮起來,和衣而臥的隊員們紛紛從床上跳起來,難得一刻的休息就這樣近乎粗暴地取消了。不過,高度緊張的他們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突發行動。疲憊些,再疲憊些,然後就忘記了疲憊。

疲憊使人麻木,疲憊讓人忽略寒冷。敲門聲成了打破這種麻木的最佳刺激物。戴鋼的敲門聲和喊叫聲也擊中了陳小平的神經。此時,他剛剛和衣躺下,骨頭散了架似的,睡了沒有十分鍾!要重新裝載好這些骨頭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本來,陳小平是負責後勤的,主要的任務是保障高速公路人員的餐飲和食品的供給。1月30日晚上,破冰、疏導交通最緊張的時刻,他也上路了。疏導交通的同時,後勤工作他還必須負責,購物、送飯等事情都要他過問。手機成了最重要的東西,但是,手機有時候通,有時候不通。

“信號要靠運氣才能碰到。”陳小平回憶說,“有些時間和地段可以有信號,但更多的時間和地段又沒有信號。有信號的時候我得死命地打電話,把要聽取的信息、指令,吩咐的事情和要聯係的人等一次性盡可能多地了解清楚。常常是打著打著,就信號不暢,直到完全沒有信號。嗓子喊啞了,也毫無效果。然後,等下次有信號的時間和地段再打。而在電話不通的時候,也不能閑著。我得負責調度滯留車輛移動,在空出的地段撒鹽破冰……”

就這樣,一天下來,陳小平像螺坨一樣旋轉,沒有歇過一刻,直到31日淩晨三點,他才在路政車上躺了一個小時。接下來,又是拚了整整一天。

“人畢竟不是鐵打的。即便是鐵打的,長時間的勞作和磨損也會導致故障。”此時,陳小平望著遠處,眼睛有些泛紅,聲音也低沉下來,“說真的,那些天,我們每個人都差不多虛脫了。”

2月1日淩晨一點,陳小平突然接到命令,要將K500~502上坡段的堵塞的近兩公裏的南下車輛轉移到北上的車道上,然後帶著一輛裝載機實施交通疏導。淩晨四點,陳小平終於完成任務,此時兩公裏的路上已經空無一人!

陳小平踩著厚厚的冰層,腳底不斷打滑,摔了幾跤,爬起來,心裏七上八下。當他拖著疲憊到就近的養護所,所裏卻空無一人——隊員們還在路上呢。他隻能一個人回良田服務區。早晨七點半分,走到良田,他已經成了冰人,筋疲力盡。坐到食堂的板凳上,屁股既僵硬又刺疼。他嘴裏罵道:“他娘的,這真不是人過的日子!”但抱怨歸抱怨,他也隻是抱怨一下。食堂的師傅給他送來一碗熱湯,喝下去,舒服得很。“這是我一輩子喝的最好的一碗湯!”事後他幸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