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回到住處的時候,鄒靈聽著隔壁房間不停傳來韓平隱忍的咳嗽聲,終於還是心軟了。她給鄒易發了一條短信,約見在離家幾天街的咖啡館裏。
鄒易隱隱也能感覺到是為了什麼,提前到了咖啡館裏,等著堂姐。
堂姐坐下來的時候,臉上沒有鄒易想象中的頹敗,反而一臉堅定。聰明如鄒易,已然知曉結局,卻也懂得壓製,不急不緩地為堂姐布茶。
堂姐卻不等他布完茶,就已經開口了。
“殷若前天找過我。”
“恩。”
“說我現在受玉蓮的影響太多,要學會控製。”
“恩。”
“所以,那天晚上,對不起。”
“恩。”
“我們……我們不應該這樣……”
“恩。”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鄒靈這會兒終於顯示出迷茫之色,困擾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我覺得自己和你在一起很開心,但是,現在已經不是小時候了……”
“恩。”鄒易一直含笑地看著她。
“我是說,我不能再霸占你這麼多時間,我……”
“堂姐,”鄒易終於開口,“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是從小長大的親人啊,我明白……”
鄒靈聽罷,卻突然不想抬頭,像個鴕鳥一樣地窩著。
鄒易終於歎口氣,從桌子對麵伸過手,抱住鄒靈的頭,一點一點往上提,“你傻啊,還真當自己是鴕鳥。”口氣裏滿是心疼,但是他已無能為力。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堂姐提到的那個比喻。關於困在陷阱裏的野豬的比喻。她是,他又何嚐不是?隻是他應該更清楚地看到,他們其實是困在兩個相鄰的洞穴裏,就算互相能聽見彼此的心聲,卻永遠不可看見。
他又低頭看了她一眼。
他從來都很崇拜她。因為,他始終覺得她很強大。因為玉蓮而將他們捆綁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覺得很開心,很快樂,就好象回到了小時候。那樣單純的日子裏,堂姐帶著他到處挖掘新鮮事物,發泄他們無處安放的少年時光。
他已說不清楚自己內心的感受。那個黑夜裏雙唇相接的溫度,畢竟不能在這寒冷的冬日裏持續多久。短暫地意亂情迷過後,他也曾經不停地責問自己。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難道是,他們都錯把大膽當勇敢了?
也許,他的內心世界裏,還保留著一個小小少年的影子。但是這個世界,每天都在變,而且變得那麼快。他終究也不能完整地保留住他。
就在這一刻,他決定釋放了那個少年,放開了自己。
鄒靈伏在桌子上很久,鄒易在旁邊也靜坐了很久。咖啡館裏的服務生都有意無意地猜測著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但是當事人顯然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毫不理會旁人的看法。
當鄒靈終於抬起頭時,眼已是圈紅紅,鄒易忽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好了,第一次看到你哭鼻子,我倒是不虧。”鄒易又恢複他沒心沒肺地笑,“餓了吧?我們叫點吃的?”
鄒靈搖搖頭。
“那陪我吃點?”
算是默認了。
“其實,我來之前就接到通知了,我一會兒要趕到堤岸上去報道。”
“那裏怎麼了?”
“今晚有第三次洪流過境,萬一有情況,我就得去蹲著。”
“那危險嗎?”
“你說呢?”鄒易咬著三明治,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鄒靈心想自己傻了才問,上次不是跟著他一起去調查過一次麼。危險不危險就是買彩票中不中獎的關係。
於是,在微微下雨的冬夜,他們在暖和的咖啡館裏邊吃邊聊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