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拉爾覺得他就要被那本書逼瘋了。
當他身披大衣,頭戴兜帽,以人類的形象穿行在鄉間小道上的時候,他的頭腦總是被那本書的名字塞得滿滿的。它叫做《黑色藝術》,他的父親這麼告訴他。“作為天使和惡魔的後代,找到這本書你責無旁貸。”父親的話縈繞在耳邊,“這本書記載了你的兩族祖先的交戰曆史,甚至還有兩族智者都未必了解的隱秘知識。你必須找到它。”
“要對自己有信心。”而母親總是會在一旁鼓勵他。“你繼承了你爸的勇武和我的智慧。如果你找不到它,那麼我想別人也不會。”
“就好像我沒有智慧似的。”聽到這些話,父親往往會這麼嘟噥一句。
而現在澤拉爾覺得,他父親的勇武和他母親的智慧都幫不上他什麼忙,因為關於這本書的去向,他根本毫無線索。他知道這本書最後一次被使用是在五年前,當時一個不明身份的鄉民召喚了他父親的老部下,惡魔阿洛塞克。但是當他匆匆趕到那個地方時,見到的隻有一幢木屋被燒得焦黑的殘垣斷壁。而阿洛塞克事後說,當他把那個鄉民和他妻子的靈魂嚼得稀爛吞進肚子裏之後,他並沒有發現用來召喚他的那本書。考慮到人類世界沒有哪種火焰可以把《黑色藝術》毀於一旦,所以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本書依然完好無損地躺在人類世界的某個角落。澤拉爾並不是個偵探,而且他覺得就算是個一等一的偵探也不可能在事件過去五年之後,從一片狼藉的現場中發現能夠指示這本書的去向的線索。而他當他詢問附近的居民有沒有聽說過這麼一本書的時候,得到的回答往往是這樣的:
“不好意思,我對藝術不感興趣。”
澤拉爾絕望了。他預感到母親的話可能要應驗了,他找不到這本書,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找得到。但是他覺得他不能離開這個村莊,因為這裏是這本書被最後一次使用的地方,如果他在這裏不能找到線索,那麼在別的地方更不可能。更何況,他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尋找其它的線索。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到處亂撞的沒頭蒼蠅,現如今終於發現了一顆裂開了一條縫的雞蛋,隻好停在這枚雞蛋上哪兒也不去了。因此,澤拉爾就在這個村子裏找了一家小旅館,暫且住了下來。
但是旅館老板的一席話卻讓他心中重燃起一線希望。老板告訴他,五年前——恰好在貝蘭提爾家那場莫名其妙的大火和貝蘭提爾夫婦的神秘失蹤前夕——這個村子裏有一個破產的舊書商因為欠債被發配到邊疆去了。這個舊書商是個鰥夫,老婆在產下第二個孩子的時候難產死了。他膝下止有一兒一女,後來哥哥因為偷盜被發現,在逃跑的過程中被亂箭射死。妹妹便離家出走,下落不明——而這就是三天前發生的事情。
“你打聽這些事情做什麼?”旅館老板饒有興味地盯著澤拉爾的眼睛問。
“沒什麼。我就是個路過的,恰巧對那本書發生了一些興趣罷了。”
澤拉爾知道他必須抓緊時間。有人看見妹妹是沿著北上的大路離去的,而那條路直通羅德爾山脈——三天的時間,應該足夠一個十三歲的女孩走到隘口。而一個舊書商的女兒,應該會對她父親的藏書的情況了解一些東西——澤拉爾推測,貝蘭提爾沒準便是從舊書商這裏得到的這本書,而那個舊書商如果識貨的話,應該會看得出這本書價值不菲,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鄉民所能負擔得起的。所以他應該不會把這本書賣給貝蘭提爾,尤其是考慮到他瀕臨破產,負債累累的狀況,他更不可能把它賤賣給貝蘭提爾。他肯定會千方百計地為這本書物色一個足夠有錢的買家。那麼這本書是怎麼跑到貝蘭提爾手裏的呢?隻能這麼考慮,如果不是他偷的,就隻能是他借的。因而,在舊書商被發配邊疆以後,也許舊書商的子女會從貝蘭提爾那裏收回這本書的權利——這件事如果發生了的話,那就是發生在貝蘭提爾召喚了阿洛塞克以後。因而,如果這一連串建立在“沒準兒”、“如果”、“也許”這樣的不靠譜的可能性上的推理成立的話,貝蘭提爾在世的唯一的後代——他的女兒身上,就應該攜帶著這本書。
雖然希望很渺茫,但澤拉爾祈禱它這一次不要落空。他退了旅館的房間,在夜色中走上了通向北麵羅德爾山脈的大道。他沿著大道走了一段,確定周圍沒有人之後,他展開了原本隱藏在背上的巨大的雙翼。他騰空而起,向北方飛去。
父親的勇武好歹算是派上用場了,他心想。他隻希望自己多繼承了一點父親的速度,讓他能趕在那個女孩之前抵達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