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湖水暖暖的,一點兒都不涼,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湖,湖水本該是寒冷徹骨的呀!可這裏的湖水,怎麼一點都沒有冰涼的感覺?卓瑪和那些藏族男孩女孩都學著我們蹲下來,把手放到湖水裏麵,然後一個個舉著濕淋淋的手,頓珠大聲喊了聲:“燙!”
卓瑪說:“我們年年都來這裏,怎麼沒有發現這裏有湖?”
強巴沒有回答,在岸上撿起了一塊土,沾了湖裏的水,捏成了扁圓,張手把它投進湖裏,湖麵沒有泛起絲毫的漣漪。奇怪啊!強巴依然不說話,他再次拿起我的手放到了湖裏,用力地攪動了幾下,再拿出,湖水依舊平靜如初,真的、真的像一麵玻璃麵的鏡子。
我懷疑強巴使了魔法,於是自己把手放到湖裏,使勁地劃動著湖水,結果,隻見我的手動,不見湖裏的水動,沒有丁點水的波紋。這時,腦子突然有一個想法,於是我趴在岸上,把嘴鼓得圓鼓鼓的,然後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對著湖麵吹去,湖水依然靜止。
卓瑪和孩子們照著我的樣子做,十幾個孩子趴在湖邊,看上去好滑稽。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強巴吟出一句古辭後,說:“你們吹不皺這一池湖水,也攪不皺它。這湖,是天然的鏡子。”
所有的人把頭伸向湖麵,想看著自己的影子,可是湖水藍幽幽的,映不出任何人的麵容。
我和所有的人都傻了。
“強巴,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西藏的奇跡?”
強巴說:“湖水很平靜,靜得和鏡麵一樣,靜水流深,可是,湖下湧動著溫暖的泉水,而且洶湧,澎湃,波濤翻卷,能把一座山卷走。湖水裏的魚,比人還大;湖底的森林,和湖一樣廣闊、茂密……”
一隻叫不出名兒的青鳥鳴叫著飛了過來,我看見它麥當勞漢堡一樣顏色的爪子在湖麵上掠過,水麵上竟然一絲皺褶兒也沒有泛起。
“ 你們說,這湖水是不是一麵奇特的鏡子?”強巴問道。
“是!”我和大多數孩子像課堂上的學生一樣整齊地回答著。
唯獨卓瑪沒有回答,她悄悄告訴我:“姐姐,我想起神湖了。”
我握起卓瑪的手,有些激動,“這裏就是神湖。卓瑪,你們藏族人不是有轉湖的傳統嗎?我們大家一起圍著神湖轉一圈好嗎?”
卓瑪和孩子們好一陣歡呼。
轉湖,我是從一個叫楊銀娣作家的《行走在天路上》書中讀到的。
強巴插話了:“轉湖,轉山,轉林,都是人間美好的寄托和美好的向往,全世界也隻有西藏才有這神話般的傳統......”
我久久地凝視著口若懸河的強巴。
鏡湖給了我對強巴更神秘地認識。
三天後,強巴要去天葬台上給逝去的人做輪回了,強巴臨走之前,我送他,他給我唱了一首歌:
跑啊
掙脫你的繩索
找回渴望已久的自由
用你不太堅強的翅膀
去挽住所有的希望
是雄鷹你就該展翅
高原讓歌聲穿過雲層之間
是雪山你就該挺立山峰
讓太陽吸收你的甘甜
強巴的這首歌,是他留給我的作業。
幾天來我一直沒有尋找到理想答案。
從鏡湖回來,我中了魔似的走近牆上的鏡子。鏡子,還是那麵鏡子,可是鏡子裏的我卻被扭曲了形象。我大吃一驚,動手把鏡子翻轉過來,不小心那麵鏡子“咣當”一聲掉到了地下,摔得粉碎,我蹲下身去撿粉碎的鏡片時,每一塊碎片裏,都有著我萬劫不複的滄桑。這,意寓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