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巴繼續說道:“右邊的嬰兒象征著輪回,轉世,意喻著再生。他來到人世上,然後幾十年後依然來到這裏,再完成轉世的全部過程。天葬師,很多人認為很神秘,其實不然,天葬師是幽靈與天使的共同體,他在做著一件很神聖的事情,他們的社會地位雖然很卑微,可我認為每個天葬師的職業是崇高的,人格是偉大的,很了不起!”
一位渾厚男中音響起:“如果說你現在麵對的是崇高的創作作品的話,那麼,天葬師則是在毀壞人類這個偉大作品,你不以為天葬師的所謂作品是一件很殘忍的舉止嗎?”這聲音好熟悉。
這一詰問已經明顯有些劍拔弩張,我好擔心強巴。
強巴迎著劍鋒,凜然駁道:“這位先生,你的理解是狹隘的,你根本沒有理解天葬的真正的意義。何為殘忍?請你等了解清楚了,再下結論。”
“你究竟是崇高的天葬師?還是偉大的畫家?”還是那位女記者搶了強巴和那位男人的話題。
“我是天葬師,也是畫家,這兩者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請問,你現在到底是投身繪畫的大師,還是從事天葬職業的技師?如果以前是天葬師,現在是畫家,並且用畫筆來表現您所描述的西藏天葬師的崇高和偉大,那麼你為什麼又不做天葬師了?”
“這位女士,我不是不做,正如你手中的話筒和采訪筆,解剖刀和畫筆在我手裏同樣都是藝術勞動的工具,隻不過它們在雕塑、繪畫、書寫上的形式不同而已,而不是你說的單一的去做某件事情。在我的繪畫裏,我和天葬師,同樣都是在體現著人類偉大生命的生死輪回。”
女記者好像有些生氣,她抬高嗓門:“那麼請問,天葬,是不是太血腥、太恐怖了?”
“這位記者,你和那位先生的論調是一樣的,我說過了,等你們懂了、明白了,再下結論也不遲。你們看到的場麵是血腥的,沒錯,可它注定是神聖的;說它恐怖,可分明它是虔誠、善良的;說它陰冷,又有多少藏民祈盼的眼神是那樣熱切。與畫麵一樣,天葬台,它隻是一塊簡陋的石頭,可它卻豪華得如同藏傳佛教的聖壇。在西藏,天葬不僅是一種葬俗,而且是一種不朽的文化。天葬,以具體的過程,使輪回得以信仰,使得教儀文化得以生存和傳播。不論是死者,死者的親朋、村鄰、部落以及寺廟的喇嘛和天葬師,他們以集合靈魂的慈悲行為,使天葬得以神聖,成為一種啟示,一種表達,一種信服。”
強巴的答辯,有力度,有廣度,有深度。場麵呈現出了暫短的窒息般的氣氛。
又是那個熟悉渾厚的聲音:“感謝你解釋的這樣透徹,深刻,我們隻想具體地了解天葬師本身的意義。”
強巴撩了一綹散落下來的長發,並不看那個男人。
“從天葬的過程看,人死後超度亡靈、早日轉世,遺體的存在成為阻礙這一過程進度的重要因素,因而盡可能幹淨地處理掉屍體,便成為天葬的重要環節。在我們西藏,還有水葬、塔葬、火葬、土葬、樹葬,而在處理屍體時,水葬,土葬,甚至火葬都沒有天葬迅速、徹底。水葬要一點一點被魚吃掉,土葬要慢慢腐爛,火葬要留下骨灰。而以天葬最徹底,最迅速,因而最符合度亡的要求。可以說,天葬,這是人間最超脫、最神聖的葬俗!
“我剛才說過,天葬是一種文化。人生多少故事,多少經曆,這裏便是一個神聖的結尾。是英雄傳奇也好,是苦難曆史也好,都要在這裏垂幕告終。不在塵世留一星半點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