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父?”阮彤微微一愣,口齒不清地輕聲喚道,臉頰卻在說完之後稍稍泛紅。
玄月見她如此,心裏更為清楚,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吩咐其他侍衛先行離開,自己卻與阮彤各牽了匹馬,走在隊伍的最後麵。
阮彤忐忑地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像是又回到了在暗影門的時候。那時她每每犯下錯誤,他總是這樣麵沉似水,而她麵對這個師父時也總是有這種不安的感覺。
“難道你忘了離開暗影門之前,那字條上寫了什麼?”過了半晌,玄月才極輕地問道。
“沒有……”阮彤輕輕吸氣,腦海中又浮現出當時的畫麵。
那時她因為玄月在自己茶中下了藥,害得她無法成為太子的暗衛,一直耿耿於懷,連最後的告別都鬧得很不愉快。而就在她走出山穀之後,卻意外地收到了飛鴿傳書,展開字條,上麵隻有六個字:勿對雲王動情。
她當時不知道師父為何要提醒自己這些,而她也確實沒覺得自己會對主子動情,所以很快便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如今提起,才意識到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她遲疑間,卻聽玄月輕聲解了她的疑惑,
“暗影衛並不需要留在暗影門一生一世,隻要到了五年期限,就可以服下一盅斷塵緣徹底離開。但是,也有人例外,他們會自願留在這裏……”
阮彤微微一愣,忽然意識到玄月等人留在暗影門不僅僅是無處可去,應該還有其他理由。她聽聞此言,緩聲重複道,
“隻要願意,便可長久地留在暗影門?”
玄月點頭,目光沉靜得如同深秋的潭水,出乎意料地說起了一段被掩埋許久的故事,
“我與青顏同入暗影門,像許多孩子一樣一同訓練,一同進階,最終一同被當年的賢王選中。”
玄月聲調漸漸平緩,回憶起過往,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下來,
“我們同為賢王效力,一起出過無數次任務,本以為五年之後可以重獲自由之身,不再過這種刀尖舔血的日子,沒想到……她愛上了賢王。”
阮彤目光微閃,眼前忽然浮現出僅見過幾次卻又記憶清晰的女子:她麵容姣美,身材單薄,一張青銅麵具將她的氣質襯托得更為冷豔孤高。她當時是白虎堂的堂主,可卻在不久之後香消玉殞,這其中緣由在暗影門成了一個謎。
“然後呢?”阮彤幹巴巴地追問了一句,卻覺得玄月必定與青顏關係密切,否則他的表情不會這般寂寥。
玄月沉默了片刻,繼續道,
“她沒有飲下斷塵緣,而是選擇留在暗影門教導新人,一直到她過世。”
“可她為什麼不追隨賢王?”
玄月輕睨了她一眼,因少女眼中的迷惑輕輕一歎,又轉開了眼眸,
“對於那些皇親國戚來說,我們不過是一枚付了銀子的棋子,期限一到,便再選擇一枚新的,如此而已。”
阮彤步子微頓,很難想象師父會這麼直接地道出真相,仿佛是為自己敲響警鍾一樣……的確,他們隻是暗影衛,雖然守護的人無比重要,但自己卻隻是對方的附屬,取舍都在人家的一個念頭之間。
如此一想,她忽然覺得這真相來得並不突然,隻是自己一直忽略了而已。在雲王府中,她的身份與地位頗高,所有下人見了她都像見了半個主子一樣,但實際上,這些不過是假象。
“那麼……她為什麼不飲下斷塵緣,然後離開?”
玄月忽然停下了腳步,偏頭看向身旁少女,目光中是她看不透的複雜。良久,他兀自一歎,唇角的弧度似乎帶著一絲苦笑,淡淡答道,
“有些人,即便知道要為他痛苦思念一生,也是不願忘記的。”
無盡的夜色中陡然響起沉悶悠長的雷聲,震得少女頭腦一片清明,她看著點點微光下的那雙眼睛,忽然記起若幹年前自己初入暗影門時的情景。那時她遠遠地看著山崖前的玄月與青顏,隻覺得兩個人的背影很和諧,卻並未作他想。此時回憶起當時師父那溫柔的目光,才恍然驚醒。
原來,他也是為了不忘記某個人而選擇痛苦一生……
阮彤沉默了片刻,直到那轟隆隆的雷聲響過,才幽幽地開口問道,
“那她最後是因為什麼……”考慮到這個問題也算是個秘密,又因為師父對那人的感情,她說出口之後才有些後悔,便將“過世”二字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誰知出乎她意料的是,玄月竟然輕聲開口,再次提起那段不願回首的過往,
“賢王失蹤之後,她一直暗地裏保護著雲王,直到一年前,雲王遇險,青顏她不顧自己的安危,以一人之力護著雲王逃脫險境,最後卻因傷勢過重而逝。”
是因為自家王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