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死餘恨(1 / 2)

年婉玉看著低垂的帷帳,聽著兒子福惠的哭聲,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沒有淚,隻有淒婉和不忍:“福惠,我可憐的孩子……”

“額娘,額娘,你怎麼了,你起來啊,別睡了,額娘……”小小的男童趴在床上,不停地哭著,周圍的宮女太監們也在低聲哭泣。

“貴主子,您就是為了八阿哥也該撐著啊……”蕊姑抓著年婉玉的手,隻希望主子這一次也和從前一般撐過去。

年婉玉覺得身子很輕,她很想撐下去,隻是她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看看見那人滿身風塵地踏進來時,她強撐出了一絲笑容,眼角滑落了兩串晶瑩的眼淚來。

“萬歲爺來拉……”她看著清臒而消瘦的胤禛,不覺想起了十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見他的場景來。

雍正接到圓明園裏送去的貴妃病重的消息時,腦袋裏頭有瞬間的空白,隻待郊祭剛一結束,就讓蘇培盛傳旨免了次日的太和殿百官朝賀的大禮,快馬趕到了圓明園,終是見上了。

“將八阿哥抱下去,去速傳太醫來給貴妃診脈。”雍正緊緊抿著唇,坐在了床邊,看著病床的年婉玉,低聲道:“你好生養著,一定會好的。”隨即接過了一宮女送來的藥湯,親自喂著她喝了半碗下去。

“萬歲爺,我知道,我是好不了拉。”也許是湯藥的作用,也許是回光返照,年婉玉有了一絲力氣,她看著要被抱下去的福惠,低聲道:“奴才從來沒有求過萬歲爺什麼事兒,今兒要求您答應我一件事兒啦。”

雍正心裏頭一跳,她會求什麼?赦免年羹堯嗎?他的目光變的有些冷,看著年婉玉道:“你說。”

年婉玉同雍正十幾年的夫妻,哪裏看不出他神色的變化,心裏頭終覺一陣悲哀,還是低聲道:“福惠才四歲,五歲還不到,待奴才走後,他就是個沒娘的孩子了,還請萬歲爺多多憐惜他,護著他長大成人。”

雍正心裏頭一鬆,隨即道:“福惠也是朕的兒子,朕自然會護著他長大的。還有你,好生養著,何必說這等喪氣話?你難道就忍心拋下朕和福惠麼?”

年婉玉含著眼淚看著雍正,淒絕一笑道:“萬歲爺,我真想再叫您一聲王爺啊……”

雍正看著閉上眼睛氣息微弱的女子,心中一痛,當即大聲喝道:“狗奴才,太醫呢?怎麼還沒來?”

大夫隻能治病卻步能救人,貴妃年氏終究閉上了眼,哪怕她的皇帝丈夫晉她為皇貴妃,她連加封之禮也沒有等到,便已經香消玉殞了。這一天,是雍正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年婉玉看著太監宮女的哀哭之聲,看著胤禛眼中隱隱露出的一絲哀痛,她笑了。自己已經死了,他若是還念著自己兩分,福惠也能好過一些。至於年家,自己即便是求了,也幫不上什麼忙了。況且依著胤禛的性子,他必定不會拿大哥一家怎麼樣的。隻是可憐了爹,八十多歲了還要受這等驚嚇,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下去。

年婉玉由著一處飄到另一處,看著哭鬧的福惠,想伸出手去撫摸他,卻落了空。是啊,自己已經死了呢。如此飄著,沒多日,她隨著自己的靈柩回了京城,而看著自己被隨著自己的棺木回京,看到了那一幕,縱使自己是鬼魂,也覺得心肝膽寒。

“主子娘娘,熹妃娘娘同四阿哥在殿外求見。”小太監低頭稟告道。

“宣吧。”年過半百的皇後並不如先帝爺的後妃們保養得好,雖則不見一根白頭發,卻依舊看得出眼角的皺紋。

“奴才(兒臣)叩見主子娘娘(皇額娘)。”熹妃對著皇後一向是尊敬的。

“坐吧。你們母子倆怎麼遇到的?這個點了,四阿哥怎麼還在宮裏頭?”

熹妃眉間有些鬱色,低聲道:“四阿哥說萬歲爺因著那一位的封號發作了不少臣子,他這才想著過來請主子娘娘給個主意的。“

烏喇那拉皇後看了麵相敦厚的鈕祜祿氏,心裏頭嗤笑了一聲,又瞧了一眼弘曆,方才道:“萬歲爺因為皇貴妃的事兒心裏頭不痛快,火氣發出來就是了。弘曆,你該去勸著那些個大臣們都盡心些才是,我又能出什麼主意?“

熹妃打的好主意,難道以為自己不知道她想的是什麼?就算沒有了年氏,這宮裏頭也輪不到鈕祜祿氏出頭的。

熹妃心裏頭一沉,神色頓時變得更加恭敬了。

弘曆此時已經快要大婚了,對於撫養自己的嫡母和親母,他麵上自是親近嫡母的,當即起身應了是,又向熹妃也行了禮,這才出了永壽宮去了。

“你也跪安吧,如今沒有年氏,你也該放心了才是。那福惠可是個沒娘的孩子了。“烏喇那拉氏擺了擺手道。

熹妃睫毛一顫,什麼話都不敢多說,恭敬地給皇後磕了頭便也退了出去。

“主子,皇後娘娘是什麼意思?縱使年氏不在了,她的分位可是皇貴妃了,八阿哥的身份怎麼說,都是四阿哥的大威脅啊。“

熹妃輕攏了身上的狐毛鬥篷,看著大雪紛紛揚揚的宮城,眼裏露出比冰雪般還冷的笑容來,一個沒娘的孩子,縱使萬歲爺再喜歡,要想順利的長大也不是容易的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