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緒月王朝四百八十年,四海服伏,六合歸一。武帝在位期間,廣用人才,開乾元盛世。過二十年,文帝即位,改年號大元。
大元九年,長公主及笄,帝喜,賜尊號崇敬,於禁中大宴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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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外停了一輛素樸馬車,由兩匹通體雪白的駿馬拉著。車頂上積了薄薄一層白雪,想來是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車夫哆嗦著往手心裏嗬了一口氣,望了一眼朱紅的宮門,頓覺失望,衝著車裏道:“易先生,宮禁的時辰已經過了,再不走,隻怕馬兒也要凍僵了。”
過了約摸一柱香的時辰,從車內伸出了一隻手,骨感分明,修長白皙。易淮將車簾撩起小片,探身望了望,輕輕地歎口氣,坐回車裏,吩咐:“起行。”
車夫登時鬆了口氣,高高的揚起鞭子,隻聽得一聲鞭聲呼嘯,馬兒便輕快地跑了起來。
易淮倚在車上,頗有些失神地望著身側空空如也的座位,無邊的寂寥包圍了整顆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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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無殤執起茶盞,輕輕地啜飲一小口,便離了唇。十指所及,是一副上好的水色燙花茶具,凹凸嶙峋的花紋在指下燦爛,隻感到一陣華麗的疼痛。
沉默了良久,晏無殤方才抬起半眯的雙眸,卻是一雙完全沒有焦距的眼睛。
“娘娘,高處不勝寒,後宮無數雙眼睛都在看著您,昭陽殿今日可以是您的,明日亦可以是旁人的。陛下現下尚忌著晏家,隻能虛以委蛇。可是有一句話,‘若欲舍之,必先予之’,娘娘當盡力為陛下生下嫡長皇子,鞏固昭陽殿方是上策。”
珠簾之後端坐著一位女子,珠光搖曳,襯托出她絕美的容顏,與晏無殤一般無二,但她卻有一雙靈動的眸子,瀲灩眸光映射天家尊嚴。
皇後羊脂玉般的手指溫柔的撫過皇後正服上精致的九天飛鳳,最後來到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麵容上浮起一絲欣慰的笑意。
“兄長,你說這次本宮可以為陛下生下龍兒麼?”
晏無殤揚起唇角,露出一個別具深意的冷笑,“此本天意,豈人力可改之?”
皇後道:“兄長,時辰已然不早,再回相府又要耽擱時辰,夜深天寒,今晚便留在宮中吧。”
晏無殤在心中忖了一二,念及易淮興許已然回府,道:“謝娘娘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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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昭陽殿出來,頓覺一陣寒風撲麵而來。晏無殤下意識的拉了拉肩上袞裘。
“晏承,什麼時辰了?”
晏承執起晏無殤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隻覺宛如握了一塊玉冰,涼的滲人。回道:“相爺,已經過了宮禁的時辰,是回相府麼?”
晏無殤搖首,道:“夜路難行,今夜留宮苑。”沒有他,夜路當然難行。一個瞎子,除了常年伴在自己身邊的謀臣,當真是無人敢信了。
出了昭陽殿的範圍,晏承方壓低了聲音道:“相爺,適才李暢來傳話,陛下養心殿傳召。”
晏無殤眉心微皺,道:“哪個李暢?”
“就是陛下身邊的舍人總管李暢。”
“是他?”晏無殤輕輕地舒了口氣,冰涼的空氣中頓時浮起一片雪白的水霧。“可說是什麼事?”
晏承道:“屬下問過,李暢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許是崇敬公主一事。”
崇敬公主,緒月朝第一公主,若論擇婿,又怎會深夜密談?晏無殤收拾了情緒,道:“先到養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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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季來得格外早,亦格外的寒冷。這並非什麼令人欣喜之事,相反甚至還有些讓人頭疼。
清冷的月光遍灑皇宮,九重金鑾若隱若現。
宮禁並非對人人都可行,起碼普天之下就有兩人敢視若無睹,其一乃禁中天子月葬,剩下一人便數晏氏丞相,晏無殤。
十四歲初掌晏氏,十九歲名揚天下,是為緒月朝史上最年輕的少年權相,世人悉敬稱之晏相。
然而最傳奇的還不止這些,真正令人稱奇的是他的雙目先天失明。世人驚歎於他縱橫廟堂的鐵血手腕之外,亦對他碧色的雙眸充滿了驚豔。
是福是禍,孰人可知?宮門深沉若海,重重榮華之下,誰可見其中暗潮澎湃。
深沉夜色中,晏無殤遙望了一眼正在漸漸離自己遠去的昭陽殿,雖然眼前依然是一片黑色,罷了,眼不見為淨也好。
心中一聲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