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意外
1.01天上掉下個蘭妹妹
倘若不是自幼在姑姑家長大，倘若不是上代人留下了恩恩怨怨，倘若不是女朋友生性猜疑，洪亮的愛情該是何等的溫馨和甜蜜啊！
倘若不是摧枯拉朽的改革大潮動搖了“大國營”的根基，倘若不是小人當道惡意擠兌，倘若不是……嗨，洪亮的前程該是何等的光明和輝煌啊！
洪亮中專畢業後，被分配到北國江城一家大型國營企業，至今已經六年。
這是個近萬人的企業，是該市、乃至全國都著名的老廠、大廠。毫不誇張地說，她算是新中國造紙工業的搖藍和基地。曾經為全國造紙行業培養和輸送了大批專業人才，並且為各地中、小型造紙廠的設備配套、人員培訓等，做出過重大貢獻。
在廠區東隅，是一個擁有三百多台設備，六、七百名職工的機械分廠。在這裏，洪亮擔任調度工作，主抓生產。年輕的洪亮能在這人才濟濟，人事關係盤根錯節的地方脫穎而出，足見其人格魅力和專業實力。換句話說，經過六、七年腳踏實地的工作和學習，他收獲的是專業技術的飛快進步和人脈資源的豐厚積累。不用說，正當風華正茂的小夥子就更招異性的喜歡了，身前身後追他的女孩子趨之若鶩，幫他介紹對象的紅娘那就更多了。
一年前，在眾多的追求者中，分廠的統計員田春蘭，也許是近水樓台的緣故，捷足先登了。這姑娘長的修長苗條，亭亭玉立；長發披肩，飄逸如瀑。白淨的瓜子臉，兩隻略顯憂鬱的杏眼，一對時不時微微蹙動的柳眉，讓人看上去婉約可人。一句話，這姑娘清潔無暇，美得純粹。
那天是周二，分廠例行的調度會之後，走廊裏突然喧囂起來。
洪亮從辦公室走出來，擠過去。隻見鑄造造型工長左林豐，手裏拿著一摞工作單，衝著統計員田春蘭吼著什麼。
洪亮撥開人群，見圈裏還有幾名開完調度會沒走的工長，也都躍躍欲試的想說話，見洪亮過來，便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那個左林豐更來勁了，他用一隻手敲打著另一隻手上的工作單，嗓音提高了八度：“你來的正好，洪調度，你看看我們這工作單和報表，和她統計的數據根本就對不上號，這活還怎麼幹？嗯？不是，小田你，”說著就衝田春蘭質問道：“你自己說，這是咋統計的，你那數是怎麼來的，說呀，當著大夥的麵……”
在旁邊站著的徒弟崔嗑巴一個勁兒拉著左林豐，他才住了口。
大爐工長程士傑在一旁幫腔說：“光幹活，掙不著錢，這活沒個幹！”
田春蘭哪裏見過這個場麵，更沒經曆過這種陣勢，她滿麵緋紅，不知是急，還是害怕，“哇！”的一聲，哭著轉身跑進辦公室，趴在桌子上。
這突然的變故，幾位工長和周圍看熱鬧的人們全被曬在走廊裏，隻有左林豐還要追進辦公室找田春蘭理論，被徒弟崔嗑巴拉住勸解道：“行、行了師傅，至於這、這、這麼大的火嗎？”
“就是麼，多大的事啊？”洪亮推了一下左林豐，說：“別嚇著人家小姑娘。”
左林豐這才嘟嘟囔囔地說：“平時和我們的關係都不錯，我也不是衝她，可老是掙不過機加，怎麼整啊？”
程士傑也跟著溜縫說：“咱們鑄造好像是後娘養的，累死了也攆不上人家機加車間，走吧，跟小田說也起不了啥作用。”
當晚交接班之後，洪亮照例在廠房裏又巡視了一圈，這才回辦公室。走廊裏靜悄悄的，他換完衣服剛準備下樓，卻發現財務科還亮著燈。他以為一定是下班的人忘了關燈，便走了過去。
輕輕地推開門一看，田春蘭還趴在桌子上，仍在抽泣，他忙走進去。
發覺有人進來，田春蘭直起身，用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一瞄，見是洪亮，竟然站起來嘴一撇，委屈地哭出聲來，大滴大滴的淚珠順著兩頰滾落下來。這下可急壞了洪亮。他急忙上前，安慰道：“哎喲，這個左林豐，膽也太肥了，敢欺負我們機關的田大小姐，他是不想活了。好了，別哭了，回家吧，嗬！”
田春蘭輕輕地搖了搖頭，坐了下來，竟然停止了哭泣，還羞澀地戰戰驚驚地說：“你也坐吧。”
洪亮見她不哭了，順勢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說：“別往心裏去，都是工人，說話聲高了一點兒，好激動，事情過去就沒事了。”
“其實，其實我不是為了這個事”。田春蘭解釋道：“基層那些工長，為了多給自己班組爭點分，增加點效益，整事造假，我們幾個統計員心裏都清楚，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洪亮有些不解。
“隻是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凶，沒理還強三分，而且上辦公室來鬧。”
“照你這麼說，不是統計錯了？”洪亮一直以為是統計員出了錯，左林豐這些工長們才理直氣壯的。
“如果是我們算錯了，”田春蘭說：“改幾個數字還不容易嘛，他們是衝著分廠的方案來的。”
“噢，對呀。”洪亮領悟道：“那明天我向齊廠長彙報，想辦法解決。”
田春蘭不說話了，似乎在沉思著什麼。半晌，她猶猶豫豫地自言自語：“我真的不想幹了。”聲音小的連近在咫尺的洪亮都沒聽清楚，他問：“你說什麼？”
“我，哎呀，我什麼也沒說。”田春蘭驀然感到自己說錯了話，險些暴露出自己內心的秘密。
“你說，你，怎麼的？”洪亮有些驚奇地問：“不想幹了？什麼意思呀？”洪亮說到這兒，鄭重其事地補充道：“咱們這是大國營，鐵飯碗，你想什麼呢？你說你不想幹了，開玩笑哪？”
田春蘭冷靜地搖搖頭。俄爾，她似乎已經下了決心，盡量提高嗓門，說：“我隻想和你說說我的一個秘密，你得保證不跟別人透露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