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懷謙母更老了，滿頭的銀發像是秋後的蘆葦，迎風胡亂的飄。聽見她問，伯素說：“母，我在太行大京上學呢。俺爺老了……”“嚇，”還沒等伯素說完，她就大吃了一驚說：“我說這幾天怎麼沒看見恁大姑呢。恁爺是多早晚的事兒？”“就是某某時候。”伯素跟她說。“咳！”她深深的歎息一聲：“這人真是的！那，”她盯著他看著問：“你今兒來這兒是幹啥呢？”“嗯，”伯素試試想把胳膊抽出來，但是她抓的太緊了，抽不出來，隻好繼續說：“我跟俺鵬哥一起回大京。俺爺的事兒也辦完了，我得回去上學了。”懷謙母哦了一聲，輕輕的說：“鵬也回來了。你看恁伯兒俺倆聾聾磕磕的，都沒有看見鵬回來。”半天鬆開了手，推了推他說：“那你趕緊去吧。”說著扭身回家，嘴裏兀自絮絮叨叨的說：“這孩子可這麼高了，真快呀……”她的背影顯得那麼單薄，真的就是被凜冽的寒風勁吹的一株蘆葦，搖啊搖…搖啊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啪的一聲折掉。看她搖搖擺擺進了屋，伯素扭頭往大姑家走去。大姑家是典型的四合院。院子坐西朝東，朱漆大門正對著深溝。這深溝從遙遠的北邊蜿蜒而來，向南直延伸到村口，白馬寺橋就架在這深溝之上。當夏天雨季到來的時侯，這條深溝能夠將山上激流而下的雨水導向村外，從而避免衝毀房屋。大姑家門前的深溝足有3米深，從下至上用大塊的條石砌過，堅固而整齊。門口左右分別擺著上馬石、下馬石、拴馬樁。推開大門，是小小的過廳，兩步跨過過廳，沿著水磨磚路往南走，左手是一明一暗兩間配房，右手就是天井。天井院過道很窄，一色的水磨磚鋪地。天井北麵是正房，平時做待客用，門口東西各開有兩個小小花圃，夏季時種著些蘭花、箭茅等，此時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南麵是大姑和大姑父的臥室，伯素當年也跟著大姑住在這個屋裏。天井過道盡頭是一孔窯洞，這個季節大姑和大姑父就住在裏麵。過道往南往北皆可通行，南麵是廚房，也在窯洞裏；北麵通向牲口屋和後花園。後花園裏種著些蘋果樹、山楂樹之類，此時冬日未盡，尚無一絲生機，光禿禿的無甚看頭。廚房對麵又有一個小小鐵門，是後來新造的，推門出去，又是一個院子，卻是男女廁所和豬圈，再往外走就出了院子。男廁前種著一株雪花梨樹，這個時候枝頭已經滿含著蓬勃的春意了。
在伯素拐過滴水沿的時候，早看見董鵬在北屋的滴水沿兒下洗頭，大姑父在後邊幫他拉著領子。他正準備開口喊“姑父”的時候就看見大姑提著一茶壺熱水從灶屋拐了出來，邊走邊說：“鵬，冷不冷呀！給，又給你燒了一茶壺熱水，你這個孩兒呀，你說你……”一抬眼看見伯素，大姑一下子笑了起來，幾步把茶壺放到大姑父腳邊就跑了過來，伸手接他的背包，嘴裏說著：“伯素，你可到了。你看看，這一大早的伯素可到了。使的慌不（‘累不累’之意）？”伯素一邊示意大姑自己拿的動一邊說：“不使的慌。”然後跟大姑父打了招呼，董鵬也噗噗的噴著水說：“伯素可到了，這麼提勁兒！”大姑眉眼裏都是笑，邊拉著進當中硐兒邊說：“這個孩兒從小就有心勁兒！”在當中硐兒裏看伯素放了包，輕聲笑著對他說：“你先歇一會兒，等恁哥洗完頭了你也洗洗，然後咱就吃飯。”伯素笑著對她說：“姑，我吃過飯了來的。”大姑笑著拍拍他坐下，說：“吃過了走這麼遠也該餓了。再吃點。好長時間沒有嚐過大姑做的飯了吧？今兒再嚐嚐！恁哥恁倆都跑那麼遠，想吃一頓大姑做的飯都難！”正說話間，大姑父騰騰騰的走了進來，進的屋來就大聲的說：“趕緊去做飯吧，伯素走了這麼遠都該餓了。趕緊做飯，讓他倆吃了趕緊走。”邊說邊來來回回的轉。一會兒就聽見鵬哥在外麵喊：“伯兒、伯兒，讓你給我拿幹毛巾你給我拿哪去了？”剛走到門口的大姑猛地回過頭，瞪著眼看著大姑父說：“讓你拿毛巾呢你幹啥呢？你不知道天多冷？”大姑父哈哈笑著說：“你看看，這記性。我就想著來屋裏拿啥東西呢，就是想不起來了……”說著拿著毛巾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