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七章 葬禮 第21節(1 / 2)

伯素和妹妹走在最後,一路上妹妹都在抽抽搭搭的哭,哭的人心煩意亂。他抬頭看天,發現天不知在何時已經一掃而淨,幹淨的像是10年前家裏剛買的的那塊桌布,纖絲雜質也無。偶爾有一兩隻燕子似得小鳥劃過,像是一片石子飛過湖麵,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一隻鳥兒大約是飛累了,展開翅膀盤旋著降了下來,正落在前麵的柿子樹上。這棵柿子樹孤零零的立在前麵四岔口的交彙處。四岔口往北下坡直通伯素家,往南就是現在他走的這條路,直走可以出村;往西則可以一路走向西崗。往西北上一個小坡是一小片打麥場,往北走可以上山。這棵柿子樹就長在打麥場邊緣,幾乎與打麥場成135°的角直衝向天,俯瞰著通往西崗的那條路。它在此處幾乎站立了上百年,村裏最老的老人的童年就有它的影子。

可是它卻是那麼的醜,樹幹又粗又短,布滿著魚鱗似得大大小小的樹皮,一揭就掉,露出裏邊鮮嫩的新皮;樹幹與樹枝結合處隆起一個大大的瘤,像是一個得了大脖子病的老人;枝幹隻有三兩根,卻能坐得下四五個小孩子蕩啊蕩。伯素小時候最愛站在伸向西崗路上的那根枝幹上,拉開褲子衝下邊的路人尿尿,看著路人狼狽的躲避的他總是笑的前仰後合,一不小心會栽下樹去,幸虧周圍的樹枝子多,隨便撈一根就能救了他的命,但是嚇出一身冷汗是肯定的,也會讓樹下的人得意的笑上半天。

放眼四顧,天地間仿佛就剩下了這麼一個孤獨的支點,像極了吟唱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陳子昂。那隻雀兒大約是感到了漸漸逼近的危險,歪著腦袋警惕的盯著鬱鬱而行的兩個人,黑豆似的眼珠咕嚕嚕不停地轉著。

伯素突然覺得配上了這雀兒的樹一下子有了靈性,仿佛變成了一位風姿綽約的美人,用那雙古怪精靈的眼睛好奇的盯著他看,看的他登時自慚形穢起來,大有穆王碰見了神女之感。“哥,你看啥呢?”旁邊的妹妹看他怔怔的,慌忙拽拽他的胳膊。那雀兒突然躍身彈出,伸翅疾飛而去。伯素悵然若失,低頭往家走去。還沒有下得坡來,就聽見家的方向熱鬧非凡,來到坡底拐過一個小彎,便看見家大門外擺滿了方桌條凳,連溝邊的槐樹下都擺了兩桌,有的四圍已經坐滿了人,有的隻坐了三三兩兩,其他人還在拉拉扯扯的往上讓,歡聲笑語撲麵而來。

倆人跨進院內,早看見井沿兒邊二母、範滿母、鴿母、巴妞母、小紅嬸等人正在淘米擇菜,灶屋門口的大灶呼呼的噴著火舌,將架在上麵的大鐵鍋燒的刺啦啦直響,卜貴伯兒將鍋裏的菜肉攪得上下翻飛。伯素來到平房屋,看見屋裏擺了兩桌,坐的都是媽媽娘家人,寒暄兩句拐到旁邊小屋,看見二姑和三姑兩個人在屋裏坐著,三姑正跟二姑說道:“嗯,這會兒她跑的不賴。事兒辦的怪排場。這回事兒要是她辦的…”二姑一閃眼看見伯素進了門兒,趕緊給三姑使了個眼色,她住口一看,伯素就叫了一聲:“姑!”兩個姑姑都笑了,三姑拍拍身旁的凳子說:“來,過來坐。”伯素走過去坐下來,問:“姑,你說誰事兒辦的不賴呢?”三姑一把把他摟進了懷裏,說:“說恁媽嘞唄。”旁邊的二姑卻搶著說:“說你呢,說你跑的好!累壞了吧?”邊說邊用手在他背上輕輕的摩來摩去。伯素扭頭問:“恁倆咋在這屋坐?”三姑在他背上輕輕一拍,說:“你看看這一屋的東西,不看著點還不被人搬光了!”伯素四周看看,果然看見飲料煙酒擺了一地。這時候範瀾哥一腳跨了進來,說:“姑,給兩盒煙,那邊桌子上沒煙了。”二姑從旁邊的籃子裏拿出一條煙,從裏邊摸出兩盒遞過去,說:“省著點吸,你看看,就剩這半條了。”範瀾哥看了看,說:“這桌上都是曹樓的人,多弄兩盒。”二姑摸摸煙盒還想掏,三姑插口道:“恁舅爺恁大歲數了,你叫他少吸點。你也少吸點,那對身體都不好。”範瀾哥看了看三個人,咽了咽唾沫走了。看範瀾哥出門走遠了,三姑撇了撇嘴說:“就知道吸!這麼大個子了也不知道幹個活,整天狗黑子,吃了睡,睡起了吃,要不就是去打牌。我看拿啥娶媳婦兒!咱大嫂可把這一窩帶好了。”二姑笑了笑沒說話。三姑繼續說:“你看看那家裏弄的,死了人沒出禳似的。懶得笤帚都不拿。咱大嫂就知道拽著頭自己幹!她使死範瀾歇死。”二姑抿嘴一笑說:“咱大嫂根本就使不動他!喊三聲都沒有反應以後就不想喊了,隻能自己幹!真是慣得上了天!”三姑一拍大腿說:“好孩兒就是好孩兒,慣也慣不壞!你敢說孫伯素就不慣?”她使勁拍拍旁邊的伯素,接著說:“你說說恁爸慣你不慣?是不是慣得還狠呢?”伯素很矜持的笑了,滿意的舔一舔嘴唇沒說話。二姑也嗬嗬的笑了。這時候媽媽一閃身進來,看看三個人說:“找恁了半天恁娘仨在這兒坐著呢。趕緊吃飯去吧。一會兒咱舅就該走了。”三姑冷冷的說:“都吃飯了這東西誰看著?我不餓,恁去吃吧。”媽媽狠狠的剜了她兩眼說:“那二姐恁去吃吧。叫她擱這兒看著。”二姑看了看三姑,對媽媽說:“讓素去吃吧,我也不餓!”媽媽搓了一下手說:“素,走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