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章 葬禮 第10節(1 / 2)

要知道早在幾年前,爺爺就四肢痙攣彎曲,僵硬如樹枝,根本伸不直。每次伯素使勁扳爺爺的胳膊或者腿想伸直時,他總是疼的呲牙咧嘴。伯素正愣怔間,就聽見達厲聲的說:“伯素,把恁奶扶到北屋去。”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奶奶已經來到了床頭,隻是看了爺爺一眼,扭頭出了屋門,伯素慌忙跟了出去,一眼看見北屋門口蘋果樹下爸爸正蹲著嗬嗬的哭,奶奶幾步走到他跟前兒,說:“升水,別哭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趕緊辦事兒吧。”說著進了屋,爸爸隻是哭的更痛了。伯素看奶奶扶著屋門進了屋,也蹲在爸爸旁邊默默的落淚,剛開始還是點點淚,可是當想到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爺爺,這個家裏從此永遠少了一個人,他不是走一天兩天一年兩年,而是人鬼殊途,再也回不來了時,真真是心如刀攪,淚水兒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滾落了下來,把鏡片弄得模糊一片。正難過間,聽見媽媽邊喊邊一腳跨出了房門:“升水,升水,這時候不是哭的時候,你趕緊去找人,跟他們說後兒早上打墓,上午埋。要不明兒人家都上工了,你連人都找不到。”說話間已經來到了二人麵前,一把薅起了伯素說:“恁倆咋就知道哭呢。去跟恁爸一塊去喊人,進門先磕頭。去拿一盒煙。”嘴裏說著已經轉回了身子,衝著西邊喊:“鬆鬆,你出來把鞭點著,該放倒頭鞭了。”說著奔向了西邊灶屋。伯素跟著爸爸晃晃蕩蕩的出了大門,爸爸在門前槐樹下點著煙默默想了一會兒,抬腳就往下走,伯素慌忙跟上。待走過幹河溝兒往對麵爬坡時家的方向傳來了劈裏啪啦的鞭炮聲,耳邊傳來了三個姑姑和五達嗷嗷的哭嚎聲。上到溝兒頂時,聽見前麵坪房上傳來了明智媳婦兒尖亮的嗓音:“升水叔家放炮呢。咋這時候放炮?哦,看來是二爺沒了!”大約是看見了兩人,她那尖亮的聲音響的更大:“下邊是誰?”爸爸沉聲說道:“我。”“升水叔?俺二爺沒了?”爸爸嗯了一聲,腳不停的繼續往前走。“那明兒讓明智去恁家幫忙去。”爸爸沉吟了一下說:“中!後兒埋。”走到她門前住了腳步,緩緩的跪了下來,伯素也連忙跟著跪了下來,土地上的石子硌地他膝蓋一陣疼,聽見爸爸說:“明智家的,我給恁磕一個頭,就不進去了,你讓明智後兒起來就過去吧。”上邊那聲音忙忙的說道:“起來吧叔,我叫他後兒一早就過去。恁忙去吧。”伯素不知道這個時而瘋癲時而清醒的女人此刻是瘋著呢還是好著呢,她能不能把話給她男人帶到。從明智家往東走,走過一片廢棄的坪房,穿過幾家門樓,他倆停在了最靠裏的一間瓦房前,爸爸手把眼前的門環在門釘上磕了兩下,就聽見屋裏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誰呀?都躺下了。”“我,學義哥,升水。”爸爸剛說完,就聽見屋裏傳來了啪的一聲響,窗口透出了黃黃的燈光,屋裏一個女人說道:“升水,你等一下,我給你開門。”話音甫落,隻聽見嘩啦一聲,然後是哐嘡一聲響,門被拉開了,伯素立刻被屋裏的燈光晃得什麼也看不見了,他連忙低頭使勁眨了幾下眼睛,看爸爸時已經趴在了地上,他也跟著跪了下來,聽見那女人連忙拉爸爸,嘴裏說著:“升水,這是弄啥呢?”爸爸磕了一個頭然後爬了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土,從伯素手上接過了煙,撕開包裝抽出一根走向坐在床邊的男人,嘴裏說著:“俺達老了。”身後的女人嚇的一聲問:“多早晚呀?”沒等爸爸回答她男人就接口道:“剛才那鞭是恁家放的吧。我剛才還跟恁嫂子說是誰家人沒了呢。”接過爸爸遞過去的煙放在身邊的桌子上,一閃眼看見了伯素,笑笑說:“這孩兒也回來了。”伯素叫了一聲“學義伯兒”。聽他繼續跟爸說道:“恁達今年八十幾?”“還有一天不到八十一。”身後的女人說:“哦,可不是呢,去年這時候慶的八十。八十一,也不小了,喜喪。”爸爸笑了笑,說:“那也感覺沒有孝順夠俺達。”說著歎了一口氣。學義伯兒也跟著歎氣,嘴裏說:“那可不是。不過你這麼孝順,待的恁達好,老頭兒也沒有受罪!”說著話題一轉問道:“你也老忙,我也不跟你說了。你說要幫啥忙吧。”爸輕輕的笑了一下說:“那中。後兒不是得挖墳麼,後兒你要是沒急事就去幫個忙。”學義伯兒滿口答應了,把倆人送出了門。他倆沿原路返回,走到街口折而往北,在下一個胡同口的第一家停了下來,那院子裏立刻傳來了“汪汪”的狗叫聲,連帶著周圍的狗叫成了一片。爸爸用手掌在門上啪啪拍了兩下,門內的狗叫聲更響,就聽見院裏傳來了一個尖尖的男聲:“誰呀?”“濤果,我,恁升水叔。”爸爸答道。“哦,升水叔呀,你找俺達呢吧?”然後那男生提到了嗓子喊道:“達、達,俺升水叔,你給俺叔開開門,我就不出去了。”就聽見院子裏吱呀一聲門響,一個昏沉的男聲說道:“知道了知道了,你睡吧。”然後罵道:“你這個鱉孫狗,別叫了!”那狗又叫了兩聲,突然“嚶嚶”尖叫了兩聲便住了口,伯素想可能是卜貴伯兒踢了那狗。大門哐嘡一聲打開了,伯素隨著爸爸跪了下來,磕了一個頭,卜貴伯兒慌忙攙扶爸爸,斜披著的衣服滑落到了地上,爸爸和他同時低頭撿那衣服,頭噇的撞在了一起,爸爸直起了身子,看他把衣服撿了起來披在了身上。“俺達沒了。”“呀。剛放倒頭鞭的是恁家?”“嗯。後兒打墳還有待客做飯你都得去!”“中!”卜貴伯兒爽快的點了一下頭。“那我就不進去了,你早點歇著吧。後兒一早你就過去吧。”“中。那我就不留恁了。這是那孩兒?”他瞅見了身後的伯素,伸長了頭看。“伯兒,是我。”卜貴伯兒咧著嘴笑了笑,上嘴唇的刀疤被拉的更長。“中,恁爺不白親你,臨老了你擱跟前兒呢。”說著揮了揮手,順手關上了門,踢踏踢踏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