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吃邊聊，最後冰塊都化成了水，可樂喝出了水的味道。四個人已經沒有了話題，默默地玩著手中的杯子。伯素拿起一根吸管，把兩頭卷了起來，中間因為聚了氣而鼓鼓的，他讓張宇拿指頭彈這裏，張宇一彈，吸管啪的一聲炸開了，吸引了周圍不少目光。四個人饒有興致的玩了一會，留下了一大堆吸管屍體。伯素提議：“咱們走吧。”他仨紛紛響應，走出了店門。那一老一少兩個乞丐馬上圍了上來，伸出了肮髒的瓷碗，伯素自顧自的往前走，衛甘厭惡的走得遠遠地，張宇遲疑了一下跟著伯素往前走，倒是梁泉掏出了一塊錢扔在了老乞丐的破碗裏，那個小乞丐看沒有他的份兒，拚命的跟著梁泉不放，直跟過了東方紅大街，看看實在無望便狠狠地住了腳，呆在原地盯著四人不放。衛甘嘟嘟囔囔的罵著：“裝逼，有錢咋的，要給就各給一塊，隻給一個人算個什麼吊事。”梁泉釘了他幾眼，看到他還在說，一賭氣又掏了一塊錢給了那小乞丐。小乞丐瞪大了疑惑的雙眼看看梁泉，又扭頭看了看老乞丐，老乞丐打著手勢讓他快跑，他扭頭三蹦兩蹦逃了回去，對左右身後的車喇叭聲和咒罵聲充耳不聞，惹得伯素和張宇笑彎了腰。
到了東方紅廣場自然免不了要去柳巷，四人隨著柳巷擁擠的人群百無聊賴的漂來漂去，漂的伯素肚子咕嚕咕嚕直叫喚，但是忍著不說，隻是拿眼角偷偷的瞟衛甘和張宇。衛甘終於發現了他那躲閃的眼神，仿佛受了鼓勵，突然一拍肚子大聲說道：“我操，中午沒有吃飽，現在就餓了，要不咱們今兒晚上就把自助吃了得了。”伯素聽了拚命的點頭，恨不得把脖子點折了。看看張宇他倆也同意了，衛甘呼嘯一聲往回殺，才發現前進容易後退難，那些洶湧澎湃的人流具有橫掃一切阻擋的力量，衝的準備逆流而去的四人一溜倒退，梁泉還差點被衝一個屁墩兒，虧是伯素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衛甘看看大勢難違，奮勇的殺開一條血路橫著來到了街邊，想學黃花魚“貼邊遊”。這一招固然湊效，四個人順利的往回撤。沒走幾步，伯素眼尖，看見斜前方的小胡同口站著一個擺攤兒的女孩兒。她身子瘦削，寒風中秀發點點飛舞，身子隨著雙腳的起落微微的擺動，腳邊一個布單鋪地，上麵擺滿了物品，單子角在風中上下翻飛。看見伯素注意她，那女孩兒也微笑著朝他點頭。伯素決定過去看看，張宇他們三個隻好跟著。地攤上擺的全是女式的帽子、手套和圍巾，伯素心不在焉的翻看著物品，嘴上和女孩兒聊著。伯素很快就知道她是大京另外一所大學的學生，趁節假日擺攤賺點生活費。女孩兒的話打動了他，當然也為了多看幾眼她那清秀的麵龐，他決定挑點東西，送給韓煙。經過女孩兒專業的推薦，他最終給韓煙選了一套針織品：一頂帽子、一對手套和一條圍巾，當然也順便要到了女孩兒宿舍的電話。伯素的舉動讓張宇佩服的五體投地，一直鼓動他回去就給女孩兒打電話約出來一起玩，被衛甘大罵“居心不良”。
坐上返程的車時那女孩兒跳動的身影還留在伯素的腦海中，以至於他甚至幻想著這些東西戴在她身上的情景，興奮的手都的顫抖了起來，連一邊注視著自己的張宇的眼神逐漸變得意味深長起來都沒有注意到。他們在“太行大學”站下了車，那裏有一家自助餐廳——西部人家，幕後老板據說是紀申藍，一個奇怪的農村婦女。說她奇怪是因為她隻是太行省一個農村婦女，卻連任了中國曆屆的人大代表，接受過新中國曆任最高權力者的接見。伯素見過她被這些人接見時的照片，除了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越來越深之外，幾乎沒有變化，齊耳短發別在耳後，深藍色的三排扣女士西裝，高吊腿兒的褲子和千層底兒踢死牛布鞋，甚至連那根兒固定鞋的鞋帶的樣式和走向以及那顆用來與鞋帶相扣的扣子的顏色和製式都一樣，像極了中國古板而腐朽的官場。他們走進西部人家的大門，迎麵正是紀申藍和共和國第一代偉人雙手握單手的真人比例雕像，偉人和藹而大方，紀姑娘緊張而堅毅，雕像前放了一個巨大的香爐，香爐裏香煙嫋嫋升起，隱在煙霧中的偉人和紀姑娘顯得神秘而飄渺，讓人登時生出了敬畏之心。沿著雕像左側的階梯拾階而上，兩邊牆壁上滿掛著她與諸屆國家領導人的合影，這十幾級台階仿佛濃縮了她的大半生，把她從第一階的紀姑娘變成了最後一階的紀奶奶，站到了最高處，也站到了最盡頭。旁邊的張宇兀自在絮絮叨叨的向伯素介紹：“阿諾，紀申藍每一屆都是人大代表，在我們太行省說一句話沒有人敢不聽。你看每一屆中共的領導人都要接見她。可以說她跺一腳，太行省就得顫三顫。她的親戚朋友不是大官就是大款。像這樣的生意她在太行省多了去了，你別看她每次去北京開會都穿成這樣，其實她可有錢了。”伯素認真的聽著他的話，眼睛也想仔細的看一看這些照片，無奈肚子對這些內容一點興趣也沒有，咕嚕咕嚕的一個勁叫喚，催著他“快上快上”。到底是“口腹”的力量更大，伯素幾乎是飛奔著上了樓，一上樓就直奔餐桌。周圍飄蕩著的香氣早就讓他蓄了一嘴的唾沫，清晰傳來的愉快的吃飯聲讓他恨不得馬上成為其中的一員。可是門口的一架屏風卻將裏外隔成了兩個世界：裏邊是飲食男女，外邊是神聖賢貴。交費處就盤在屏風旁邊，認真地執行著讓人從聖人蛻化為凡人的手續。這裏除了那塊石像外沒有一個人不是急著履行蛻變的手續，可見世上終還是俗人多。聖人之所以為聖人，就是要耐得住寂寞、耐得住誘惑、耐得住磨難、耐得住注視，能做別人所不能做，能忍別人所不能忍，所以古往今來，聖人何其少哉。“也許古來的聖人，不過就是幾塊石像而已。”伯素邊看張宇付款邊想。好容易等他付完了錢，四個人匆忙轉過了屏風，眼前的情景讓伯素大吃一驚，這是他見過的最大的飯廳，比他小學的校園還大，甚至比他中學的操場還大，再精確一點說是比他現在大學裏的圖書館都大。偌大的餐廳隱在辣椒和香油彙成的雲霧裏，雲霧下的腦袋左搖右晃，雲霧上的人頭移動迅速，每一粒雲霧仿佛都沾上了聲音，不停地撞擊著伯素的耳膜。他實在看不出來大廳裏到底有多少桌椅，隻是看出來空著的席位很少。衛甘一聲大叫：“快搶座位，要不就雞巴沒有位子了。那兒，那兒有空位子。”順著衛甘的手指，四人呼嘯一聲衝了過去，絲毫不理會被撞的人的責罵。占到位子的四個人放聲大笑，惹來周圍無數鄙夷的目光。伯素微微有點臉紅，但是要吃飯的衝動還是很快攻陷了他的腦袋和臉皮，很快給四個人分好了工：張宇留下看著位子，並且催著讓服務員趕緊上火鍋，其他三個人去弄菜。衛甘說：“都別拿青菜呀，隻拿羊肉！”這話惹來了張宇一陣訕笑，不過倒是很合了伯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