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素的爸爸和三伯兒帶著家裏給烙得的菜餅和開水出發了。所謂菜餅,就是野菜加點紅薯麵在火上烙熟了,作為幹糧。走到太陽升的老高時,倆人才到滎州城。取出菜餅和水時,它們的熱度早已被老天爺給帶走了,隻留下了硬邦邦和冰冷冷。倆人邊嚼邊吆喝。第一天隻賣了一半,晚上隻能住在城裏,第二天再接著賣。旅館是不能住的,就擠在架子車下麵過一夜。晚上氣溫降到零下10幾度,兩個孩子披著一件大棉襖緊緊的擠在一起。到第二天淩晨實在是凍得受不了,就起來圍著架子車跑步,一直跑到太陽出來,一直跑到城裏人上工。這一天直到下午才把一車粉條賣光,倆人商量了一下,一人買了1毛錢的炒花生,邊吃邊往家趕。兩個人輪流拉車子,輪流吃花生。先是伯素的爸爸拉車子,三伯兒吃花生。他拉車子時把花生裝在褲子的口袋裏,弓背彎腰使勁拉。不知何時起有一個小姑娘開始跟著他倆,一會兒一低頭。等到輪到他吃花生時,才發現褲兜裏什麼也沒有了——原來兜底破了個大洞,而那個小姑娘就是在撿他丟掉的花生。爸爸說他當時心疼的要死,還好三伯兒給他了兩個,“真香,到現在還感覺嘴裏香呢。”爸爸說。伯素的心開始流淚,一點一點,把整個心都埋沒了,並且開始往外溢,以致於伯素得不停的控製,才能保證不從眼睛裏流出來,把眼眶都憋紅了。
現在呢?伯素看了看四周,每個孩子都跟著一個或者兩個家長,他們要做的隻是大搖大擺、橫衝直撞、呼朋喚友、神采飛揚而已。這時候張莉的手機響了,接了之後告訴他們說董鵬同事身份證丟了,今天去不了上海了,一會也要來接他們。伯素精神為之一振。董鵬是他大姑的兒子,是這個家族裏又一個跳出“農門”的孩子。高中畢業後,董鵬到滎州上了中專,畢業就留在了滎州。後來又娶了一個城裏媳婦——就是張莉,還買了房子。這讓他們這個家族興奮了很久。茶餘飯後、串親訪友時總要提到這個事。果然不一會兒董鵬就笑嗬嗬的來了,抓住爸爸的手叫了一聲:“舅。”“鵬。你又胖了。”“是吧?”鵬開懷大笑。伯素看看表哥,果然是胖了。董鵬工作以後就吃胖了,眼睛本來就小,吃胖以後顯得更小了,大大的鼻子上掛著一副厚眼鏡,一笑起來,聲振屋瓦。“伯素。”表哥滿眼笑意的打量著伯素。“怎麼穿個西裝?”董鵬笑著拽了拽伯素手提著的西裝。“怎麼了?這西裝料好著呢。”爸爸接口說。“是好。但是現在穿這個太熱。”伯素渾身又開始刺癢起來,恨不得一把扔了西服。董鵬又扭頭跟李娟和她哥打招呼。董鵬看了看幾個人,說:“你們等一會兒。”說著轉身朝旁邊的停車場走去。一會兒一輛皮卡停在了他們身邊,董鵬從副駕駛跳了下來。“咱們租個車去吧,咱們的東西多,人也不少,就不要去擠校車了。”董鵬說。伯素他們趕忙把行李搬到後麵的拖鬥裏,然後六個人都鑽進了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