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孫伯素這兩天經曆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考上大學,第一次享受考上大學的喜悅,第一次出省,第一次做火車,第一次享受深深的自由和刻骨的自卑。
孫伯素出生於中原一個小山村,一個具有讀書傳統的家庭裏。他經常想起他的出生:他出生第三天,他達(他們對親叔叔的叫法)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送達了這個小山村。他爺爺高興的說:“這都是俺狗孬的福氣。雙喜臨門”。80年代初,一個家庭出一個大學生是大喜事,何況在一個相當閉塞山村。而且,他的”達”是那個村子的第一個大學生,影響可想而知。這個縣的縣長,親自宴請了那些考上大學的驕子的家長,席間充滿了關懷,這更讓他爺爺受寵若驚,滿臉紅光的就回了家,然後說了那樣的話。這一句話,逼著他必須與眾不同。何況他是這個家的長孫,自然會更受重視,據說八字都掐了好幾次,害的瞎眼的“楊戩”都煩了,寧願不掙這份錢,也不再算了。
今天,他算是修成了正果。順利的考上了大學,雖然隻是一個二本,可是也是繼他達之後這個山村的第二個大學生,仍然有一定的影響力。家裏甚至放了場電影,以示慶賀。他帶著無限的榮耀和無盡的期望踏上了他的求學路。
這個城市叫大京,是中國西北一個比較重要的城市。據說建城已經2400多年。在公元前11世紀的中國周朝,有一個天子因為一句戲言而不得不把一大塊地方分封給他的弟弟,這個幸運的弟弟叫叔虞,他的封地就是後來的大京。可見很多時候玩笑開不得,而且你越是大人物越不要輕易開玩笑。後來的公元前457年,趙簡子的家臣董安予創建大京城,大京建城之始也。孫伯素踏上2400多年後的大京城,才發現它與想像中的一點也不一樣。它現代的令他炫目。高樓大廈、寬闊的馬路、無數的汽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讓他緊張,這裏的一切與山村的一切是如此的不同。包括說話,得說普通話。伯素認為自己很有語言的天分。這讓他想到了他的高中。
他有一個朋友,叫常含笑。名如其人,經常笑意掛在嘴角上。仿佛他永遠沒有煩心事。他在追一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子不漂亮,可是她學習好、聰明豁達,最重要的是這個班裏沒有美女,便襯出她的矚目了。可見什麼都是相對的,關鍵是陪襯物得選好,先哲們真是偉大。李麗吸引了五(五)班好多男生的目光,包括含笑。含笑長相一般,經常被伯素戲稱為“李保田”。可是他有他的優勢,那就是他也學業優秀,而且脾氣好,所以人緣也不錯。他也在注意她。李麗心裏到底有沒有他,誰也不知道。但是她有時候會衝他嫣然一笑,有時候會邀請他出去逛街,這是最可怕的。你可以一下子答應他或者拒絕他,直接拒絕他讓他一下子絕望,就好像一槍結束了他的生命,他就疼一下或者一下疼也感覺不到。可是最怕的就是慢刀子殺人,而且這個刀子不是一般的慢,她是今天割你兩刀,明天突然給你塗上白藥,後天又割你三刀。害的含笑經常神經質:她喜歡我?他不喜歡我?喜歡不喜歡,也許隻有李麗自己清楚。
就這麼一直拖了一年,李麗到湖南讀書去了。伯素和含笑留下來讀高四。高四的日子是令人窒息的日子,大家行屍走肉地熬日子,也許唯一的快樂就是每個周日下午休息的日子。伯素有伯素的期盼,每個周末,伯素的那個“她”會給他來信。她叫韓煙,在北京讀書。每周他們定時通電話、通信。每封信上都會有她獨有的味道。而含笑的快樂,也來自一個周日的下午。含笑找到伯素,說他鼓起勇氣要跟李麗打個電話,但是開頭讓伯素幫他開。說著還亮出了一張電話磁卡,“裏邊還有5塊多。”伯素一邊嘲笑他,一邊撥通了電話。“喂,”電話那頭是個女孩子,“請問你找誰?”普通話,但是卻讓伯素感到很親切,仿佛上輩子他說普通話。“哦,哦,我找李麗。”伯素有點緊張。伯素說不上喜歡李麗,但是突然特特地給她打電話,他也有點緊張。“哦,我就是呀。你是誰?”“我是孫伯素。”這個通話過程都是普通話,他們一直再聊,全是普通話。事後伯素也在納悶,我怎麼會說普通話?而且相當流利?這讓他覺得他很了不起,仿佛他本該屬於大城市,屬於說普通話的大都市。一直到電話裏提示:“您的通話時間不足一分鍾。”他才想起他這次通話到底為了什麼,他緊張的看了一眼含笑,發現含笑臉色鐵青、抓耳撓腮,他慌忙將電話交到含笑手裏,那邊隻剩下了“嘟嘟”的忙音聲。為了這事,含笑埋怨了伯素好久,埋怨他不義氣,埋怨他見色起意,埋怨他不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