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匪徒說道:“我們有知識的人,絕對不可能侵占他人的利益的,對不對?”年輕人都隨聲附和,氣氛熱烈。於是,這個臨時小家就變得詭異。被徹底孤立了的兩老不死的,隻好畏縮在一旁,彼此用眼神慰藉。
匪徒的手機響了,先是一臉的敬慕,繼而開始解釋,接著不耐煩起來,但還明顯壓抑著,辯解的聲音並不激烈,最後沉默了。好像對方是他的導師,教導他某個試驗搞砸了,叫他立刻補救。一掛電話,匪徒就恨恨地罵道:“他媽的,老學究!老頑固!老不死的!就你他媽的事多。好事總有你的份,事糟了,你就永遠都沒有一點責任了!”看到大家都呆望著他,他赧色了,說道:“這個世界上,怎麼總是有老不死的在擋著道?我們博士搞個研究成果出來,總得先將他們的名字寫在最前頭才可以發表,你們說是不是真他媽的不公平?”
妙齡女郎已躺在了她的中鋪上,就歪下頭來,笑道:“這世道——險惡,還有公平的事情嗎?所謂我們生意人都是唯利是圖的,也就可以理解了吧!”
高中生一臉蒼茫。
匪徒問:“小弟弟,你的理想是什麼?”高中生比劃著,羞澀地說:“我渴望我有一雙翅膀,飛呀飛呀飛進了清華園。”匪徒一怔,接著大笑,說:“哈哈——小弟弟,早晚你會發現,你的翅膀會被這惡霸般的人際關係砍折了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開始真正地厭惡起這匪徒了。
一夜無話,唯有匪徒的轟鳴呼嚕聲,此起彼伏。清晨,一夜未眠的我,早早起床,在先生的攙扶下,歪歪斜斜地爬下了上鋪,坐到車窗前,回眸一看,那個匪徒的睡姿,異常詭怪,尤其是他的掃帚眉、八字胡,以及腳丫子上被涼鞋汗漬積攢出來的兩道黑色的泥土,組成了一個蹊蹺的畫麵,像極了獨裁頭子希特勒標榜的那黨國圖形。
我幻想,有一封來自天堂的信兒,讓他明白:這個世界上,依然存在著一些什麼最寶貴的東西,被他徹底摒棄了。我奮筆疾書,一揮而就。先生看後,欣賞我的文筆卻不讚同留給這匪徒,說:“就你多事,沒用的。”我不甘,就將信兒放進了信封(仿佛簡直就是上蒼在冥冥中給予我的啟迪,我在臨出房間門時,將賓館裏的一張紙、一個信封、一支鉛筆,帶到了火車上)。壓在了匪徒的黑包包下麵。一抬頭,正好看見高中生的眼睛急促閉上——但我已瞥見他的眸子裏,有一分鄙夷,就好似隨時都要一舉抓獲我這個貌似小偷的老太太一樣。
我的心,驀地“咯噔”了一下,恍惚中,我們下車,路過我們那車窗的時候,我忍不住回眸張望了一下,正好瞧見那高中生,已然站在了窗前,手裏正捏著我的信,一臉的惘然,滿眼的迷惑,凝視著窗外什麼——那眼神,絕對沒有定位在任何一個點上——
我默念:孩子,救救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