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東京烏鴉(1 / 2)

三天了,72個小時了,雄二郎依然固守在美子的身旁,而美子顯然是不小心觸碰到了那些低空裏亂七八糟、縱橫交錯的高壓線或電線,魂魄全失地跌落在了東京的街頭上。炫漪沒注意聽到美子那聲慘鳴,卻聽到了她墜地的那一聲幹脆利索的“咚——”,立刻,響徹耳畔的是雄二郎那一聲聲淒慘的鳴叫“呱呱——”不絕於耳已然三天三夜了。他就守在她的屍體四周,誰來幫助或轟趕,都會遭到雄二郎瘋狂般的死啄,甚至拒絕炫漪端過來的一碗水和半碗白米飯。

要知道,那半碗白米飯,是炫漪要再堅守三天時間的最後一點點口糧了啊。明天她要交上電費,後天得交上水費,要不然就得過沒水沒電的生活,之後還得補上滯納金。可是,炫漪手頭上隻剩下了一個百元硬幣,她的打工款三天後才會到賬,媽媽的彙款也尚未彙到。無論如何,炫漪也不想讓單身的中國母親過於擔憂東京已成金融危機的重災區——世界上消費水準最高的國際大都市。

炫漪饑餓難耐,端回了半碗白米飯,回到租房內,加水開始熱飯。然後,她端著飯來到小小的陽台上,放碗在台上。她期待雄二郎會像以往一樣來到這裏,和她分享這一點點食糧。可是,百米外,那個夾縫般的視線所及,依然還是疲倦又哀傷的他在團團轉著哀鳴著她的屍體。

一年前,炫漪剛到東京的時候,屢屢見到空中招搖而過或悠悠盤旋的烏鴉,發出“呱、呱”陣陣的聒耳噪聲,很討厭很滲人,卻成了這座高度現代化的大都市的一道特殊的風景線。據說,東京的烏鴉多達三萬多隻。中國俗話:烏鴉叫,災來到。誰要是說了不吉利的話,都會被稱為“烏鴉嘴”。所以有一次,一隻烏鴉像閃電一般,“呱——”的一聲就掠過炫漪頭頂,嚇了她一大跳。她彎腰撿起一個小石子朝著烏鴉射去,那隻烏鴉卻調頭又從她的頭頂飛過,那隻漂亮的紅發卡就被銜在了它的嘴尖上。於是,一道剪影掠過,雙翼舒展,腦袋耷拉,尾巴筆挺,背襯著冬日蒼白的雲天的映像就留駐在了炫漪的記憶裏。她發現,這些家夥總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總好像有著急促的家事需要處理,飛來飛去不亦樂乎,而且還樂此不疲,冷不丁就要開口呼朋喚友,然後成群結隊飛往另一處不可預知的神秘之地。黑色是土地和夜晚的顏色,自然就和神秘力量相關聯,碩大、黝黑的烏鴉也就彰顯得威風凜凜、嚴肅莊重。有時候,炫漪在陽台上,還會欣賞到烏鴉的活潑頑皮:銜一根小樹枝飛上天空,丟下這“玩具”,再驀然撲下叼住。突然倒掛單腳,在飛行中耍上幾個“後空翻”,再呱呱叫著落到百米外那個公園內的參天大樹上。那個公園的高高圍牆怎麼能鎖得住那些個葳蕤茂盛的古鬆古柏呢?圍牆下,就是一條街道,從三樓的炫漪家這裏,可以遠遠地俯視到一截。估計,不遠處就有個紅綠燈的路口,一天早晨,陽光燦爛,洗了衣服來晾的炫漪在陽台上看到,馬路上的小轎車刹車停下,一隻烏鴉銜著一個圓圓的核桃飛下來,將堅果丟在車輪前,飛走。然後小轎車碾過,堅果果真破碎,這隻烏鴉就喚來更小一點的烏鴉來美餐。大烏鴉就在旁邊跳起舞,垂下雙翅,抖動著尾巴,溫柔地“哇哇”鳴叫。炫漪就在心裏說,大的就叫“雄二郎”吧,他肯定是隻雄性,小的就叫美子吧,希望它們真成一夫一妻製的楷模。沒想到,中午時分,刮起風下起雨,炫漪擔憂起了那些掛出去的衣服。傍晚,跑回家的炫漪發現,衣服聚在陽台的一角地上,一件不少,那些紅黃藍紫的衣撐架卻全部消失。夕陽炫紅色裏,遠遠的,炫漪看到了公園那邊的一棵鬆柏枝丫間,黑魆魆的似乎縱橫著那些衣撐架。第二天清晨跑過去細看,果真,那些紅黃藍紫衣撐架就是一個鳥巢的建築材料了,那倆新婚夫妻正在窩上親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