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星看著手裏的鈴鐺,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半晌,才歎息道:“別人不知道,你這麼聰明的人,怎會想不到?”
陳天也歎了口氣,道:“我隻是說沒有想到你會來,但既然見到了你,又怎會不知道這原因?秋兒已故去五年了,你這又是何必?嗨,其實我和星痕都知道你是喜歡小換的,你隻是不想讓她跟著你受罪罷了。不過,秋兒的死又不是你的錯,你難道就這樣內疚一輩子不成?況且以小換的身手,絕不至於讓你二人互為拖累……”
奇星搖搖頭,道:“怎不是我的錯?如果他不和我在一起,又怎會受那麼多的苦?又怎會渴得去喝那小溪裏的水?又怎因喝了那不幹不淨的東西生了病?又怎會……”他說著說著,身子又開始抖起來。他在生氣,他在生自己的氣,“如果我不多管閑事……她一個大家閨秀,一個嬌嫩的小姐……”
他抖得越來越厲害,牙齒咯咯地響著,甚至已把嘴巴咬得出了血。陳天忽地厲聲道:“你難道不知秋兒一直毫無半點埋怨地跟著你,便是因為你這個人?秋兒說過她恨你麼?秋兒跟著你便隻是想看到今天這個樣子麼?你追著王小頭到這裏,恐怕便是想讓聶聞雙一掌打死算了。哼哼,王小頭拿你當成朋友,本是想若是在他不敵聶聞雙之時能有一個人幫他來收屍。但你若死在聶聞雙手裏,王小頭豈非要後悔一輩子?你自暴自棄,辜負了秋兒和小換對你的一番心意,這便是不仁!更辜負了王小頭對你的一番情意,這便是不義!你為了當個沽名釣譽來的俠客,其實卻是個不仁不義的東西,此時便是死了,難道心裏也會好受麼?”
奇星的身子劇烈一震,慢慢地便不再發抖,但是兩隻眸子卻如同一對血紅的蛇芒般死死地瞪著陳天。他知道陳天是能夠理解他心裏的苦楚的,他多麼盼望陳天能好好地勸導勸導自己,然後再撲到他的懷裏痛哭一場。至於哭過這後會怎樣他不管,但至少能讓他心裏痛快些。可是他不但沒有勸自己,反而把自己說成了一個不仁不義的東西。奇星開始笑,笑得像哭,然後大哭,哭得像一頭受了傷的野獸在哀嚎。
“啊……”奇星的身上,猛然間生出無盡的殺意,護體的氣流驟然間爆漲數倍,無數道能夠看得著的明亮氣流繞著他的身體急速地旋轉著,把附近的雪花攪得漫天飛舞。陳天的衣服也被這氣流刮得獵獵作響,但他卻絲毫沒有抗拒的意思,隻是眼中閃爍著深邃的光茫回瞪著奇星。
“呀……”奇星怒吼長嘶,接著卻“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來,陳天知他這是急火攻心,忙衝上前去將他扶住。忽然奇星雙手齊出,擊在陳天的胸口上。陳天的護體之氣雖然感知了危險來臨,自然間發動護主,但是畢竟事出太過突兀,所生極其微弱,奇星這雙掌之力,幾乎完全灌入他的體內。
“你……”陳天一臉驚愕,眼前的奇星慢慢地變得朦朦朧朧,模模糊糊。他的眼睛緩緩閉上,隨即暈了過去。隻是在他的嘴角上,似乎是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陳天醒來的時候,感到身下硬梆梆的很是不舒服,他用手一摸,發現自己正躺在尋常農戶家的土炕上。火炕燒得恰到好處,不太涼也不太熱,然而就是太硬。他翻身坐起,用手揉了揉胸口,謹慎地慢功運行一小周天,感覺氣息如常。他回想起自己暈倒之前的情景,不禁苦笑。他下了火炕,伸手撩起厚厚的棉布門簾子,這才發現,這裏竟然還是那間“吉祥飯館”。
飯館裏還是那五張八仙桌,仍舊是在靠裏邊的兩張桌子邊上各坐著一個人。不過,左邊那張放滿了酒菜的桌子旁坐的竟是王小頭,右邊那張桌子上也仍舊是一碟一壺一杯。碟中不是花生米,卻滿滿全是已僵死了的水蛭,隻有兩三隻還在徐徐的扭動,在這個季節裏還能弄得到的水蛭,一定不是一般的水蛭。杯中裝的自然也不是酒,而是半下發著腥味的新鮮人血,想來那個酒壺裏也好不到哪去,因為在壺口旁邊,還有一道清晰的未幹透的血痕。
而桌旁卻坐著一個女子,一個穿了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女子。並不太厚實的黑色裘衣,將她身體的玲瓏曲線,顯現得淋漓盡致。隻是那女子臉上蒙著黑色的沙巾,看不清她的麵容。她此時死死地盯著正在自斟自酌的王小頭,眼中似是已快噴出火來。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王小頭早已死得比灶子下邊的灰塵還要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