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彌漫,寒風淒淒,呼嘯的秋風清掃著大街上無人清理的落葉。
深夜,拐角街頭,一名披著蓑衣的男人出現在了夜空下,出現在了長街上。這趟街名叫賀蘭街,長且寬,白天的時候人潮人往,到了這個時候卻已經都是關門閉戶,鐵鎖橫門。走夜路的人並不多,但也不少,這個披著蓑衣的男人隻是其中一個,但卻是最特殊的一個。特殊是因為他的蓑衣上沾滿了水漬,整個濕透了。
他很特殊,這幾天沒有下雨他卻濕淋淋的像是個落水狗是其一,明明濕了身體卻還不換衣服是其二。
這兩點都很特殊。
路旁有一間小店,實在是小,小的像是個民居。土牆,灰瓦上施以草墊,燈光從敞開的門裏透出來,照亮了斑駁的街道上鋪設的青磚。蹲在這間房上的一隻白貓,凜然的看著這個慢慢靠近的人。它覺得這個人來者不善,但還沒到它需要逃跑的地步。
月下開門的店不是好店,但他也不是好人。
他敲了敲門。門明明是開著的,他卻敲了敲開著的門。敲門目的是證明我來了,有些人需要知道,他來了。
“請進。”裏麵傳來一聲溫和的女聲,不急不緩,恰到好處。真是好店,鬥笠下的嘴角流出一絲冷笑,一如彎鉤般的弦月。他想直接邁步進去,深巷裏傳來幾聲狗叫,房頂上的貓好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飛速的逃走了。於是,這個小店便一點生氣都消失了。
貓兒逃走自然不是因為狗叫,而是他身後的人。穿著蓑衣的人抖了一下,身上的水珠滴落的更急,像是玉珠崩裂。他猛然轉頭,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個彎腰駝背的更夫,他徐徐的敲著梆子,嘴裏喊著:“二~~更~~”梆子隻響了一下,他卻要喊二更,他鬥笠下的臉,越發的疑竇了。
“這裏的時間,比其他地方快那麼幾個時辰。”一個聲音從門裏傳來,同樣溫和,卻帶著一絲笑意。那是坐在靠門的一個人的話,他再次轉過身,道:“真怪。”
這一次門裏卻沒了聲音。
“請進。”仍然溫和,卻仿佛蘊含著穿金碎石的力道,讓他耳輪嗡嗡做響。是幻覺麼?他搖了搖頭,踏入其間。
映入眼簾的是六張擺的整整齊齊的桌子和十數條凳子,桌子前麵是一個橫著的櫃台,一堆散碎的銀子放在櫃台上,櫃台裏的女人正笑盈盈的看著自己。
是個中年女人,風韻猶存,十分美麗。穿著白花混黃底的袍子,她道:“吃什麼?”
他脫下濕漉漉尤在滴水的蓑衣掛在牆上釘著小鐵蹶上,摘下鬥笠放在腰間,露出一張明明年輕,神色卻凝重的仿佛要滴出水的臉。
“炸醬麵。”她點了點頭,撩開代表後門的簾布喊道:“小魚,給客官做一碗炸醬麵!”後麵傳來一聲回應:“老板,放心。放心,老板!”
他這才有空仔細的打量這間好店裏的人,坐在門口的,是一個黑衣紅帶,麵白無須,麵露微笑的男人,剛才和自己說話的正是他。他腰間掛著一把小刀,比匕首還短,不像是用來防身,更像是用來削果皮。店裏不暖和,卻永遠不會比他的心更冷。店裏隻坐著兩個人,自己和他,他覺得對方並不簡單,他沒有顯露什麼,這隻是直覺,他的直覺一直比他的感覺更準確。
那人麵前放著一碟花生米,一壺清茶,翹著二郎腿坐在條凳的一端,另一端微微翹起又落下,發出“噠噠噠”的響聲。他依然我行我素,慢慢的悠著。他直挺挺的坐著,直到炸醬麵端上來,他的麵目表情才稍稍的有了變動。香味四溢,匠心獨製的獨特醬香澆蓋在白如蛋清的麵條上,光是這個色和香這兩個字,就讓它占全了。
炸醬麵的香味超乎他想象,好吃的也超乎他想象。裏麵沒有毒,他很確定。幾乎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在一瞬間把這一晚麵吃下肚的,空碗放在桌子上,他點了點頭道:“老板,結賬。”說著,他站起身,靜靜的看著剛才端著碗上來的店小二兼廚師小魚。被稱為小魚的全職青年年紀不大,大約隻有二十左右,他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道:“客官,二兩銀子。”
“值,值了!”他淡淡的笑了,這是從開始到現在他第一次笑。他從懷裏掏出二兩散碎銀子,道:“少了擔待些,多了也不必找了。”小魚屈身接過銀子,道:“客官,您慢走。”他點了點頭,摘下蓑衣後,他穿著一身粗布青衣,沒有一點裝飾。隻是腰間懸著把長劍,收在鞘裏,似乎不想讓任何人知曉那劍的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