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為什麼當醫生(1 / 1)

我為什麼當醫生

健康生活

作者:陸小溦

今年我行醫整整10年。還記得大一時有一次寫命題作文《我為什麼要當醫生》,我給出的理由是:幫助別人,以獲得心理上的成就感。

但現實不像童話般美好,有好的意願,不代表有好的能力;有好的能力,不代表有好的結果。是人的能力有限,也是醫學科技的有限。

不全麵的數據造成誤導

當年,導師讓我將生殖遺傳作為研究方向時,我有些茫然。課本講述的遺傳知識與患者期望得到的解答往往相去甚遠,我該如何告知患者,你可以走的路就這幾條?

當時發生的幾件事改變了我的想法。一位因反複流產、檢查發現染色體平衡易位的女同事來谘詢,得知平衡易位有著較高的自然流產風險,目前沒什麼有效治療方式,她失望而去。幾個月後,我在醫院碰到她,發現她滿麵笑容地挺著大肚子。她自然懷孕了。

另一對夫婦也沒查出什麼不孕的明確原因,兩次人工授精失敗,準備試管助孕,但術前篩查發現男方9號染色體臂間倒位。當時醫學上普遍認為9號染色體臂間倒位的自然流產和死胎等風險很高。夫婦獲悉後覺得做試管也沒用,決定聽天由命。結果接下來的3年,他們兩次自然懷孕,兒女雙全。

在感歎這些人的好運氣時,我開始思考,以往遺傳論文數據的主要來源是有不良產史的夫婦,一些可能有染色體小變異;但正常生育的夫婦並不在這些數據中,所以不全麵的數據給了我們有偏差的信息,導致我們在給患者解釋時,造成傾向性誤導。

在患者眼中,我不僅僅是醫生

行醫多年,我漸漸體會到,醫生並不僅僅是上班打卡掙錢的職業,和患者的關係,也不是完成淘寶交易那麼簡單。

一名教師因為自然流產發現自己平衡易位,找我谘詢,說起了“心結”:先生是獨子,因為她的染色體問題,婆婆說“你們就離婚吧”。向我谘詢後,她看到了希望。沒幾天,她帶著先生來我的門診,就為了讓我說一遍同樣的話給他聽。他們非常幸運,就在那個月試孕成功了。分娩之前,女教師來找我,因為我的門診時間變動,來了兩三次才見到我,她說,見過我後才能放心地去生。這份信任讓我感到作為醫生的責任。

相似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門診監測排卵的患者,一個周期就懷孕了,特地來掛我的號,就為了告訴我,懷孕了,感謝我一開始給予她的信心和鼓勵。有的患者在我的門診解決了問題,會給我介紹患者;有些並沒有解決問題,還是會介紹患者找我,甚至在網上給我寫表揚信。

其實很多患者我已經不記得了。對我來說,我的行醫可能隻是完成了本職工作,但對患者來說,就是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救命稻草。醫生麵對患者處理得好或不好,可能就是一時天堂一時地獄。

醫患關係中,醫生總是在強勢的一方

有一對夫婦是我的好朋友,前後在我這裏進出好幾年。女方嚴重多囊卵巢,幾次促排卵監測未孕,改做夫精宮腔內人工授精,第二次懷孕了,卻是胎停,清宮後半年改試管助孕。第二次凍胚移植懷孕到三個多月發現胎兒畸形,引產,一年後又移植了兩次,終於再次懷孕,現在還在等結果。女方幾次跟我描述她那種害怕做、又不得不做的痛苦心情,我愛莫能助,但希望她“順利畢業”的心情,我比她隻多不少。

還有一次,是轉診過來的患者,沒掛號,插隊,還問我能不能錄音。我跟她說不能錄音,她沒說什麼。結果沒說幾句,她操作錯誤把錄的聲音放出來了。我挺生氣,很想把她趕出診室,但是她一個勁兒地認錯哀求,我也就作罷了。

不愉快的經曆對職業的自尊感是有打擊的。但事後我也會反思,是不是我哪些地方表達不到位。我的先生也是醫生,我曾跟他值過一次夜班。晚上9點多,一位家屬怒氣衝衝地推門而入,大聲質詢。我非常佩服我先生,不管這位家屬如何提高他的聲線,他總是溫和地回答,10多分鍾後,家屬變了一張笑臉,說:“謝謝醫生,費心了。”

我想,在醫患關係中,醫生總是在強勢的一方,所以我們更應該溫柔、溫和、有方法地對待患者和家屬。當然,醫鬧不在患者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