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並不是毫無感情。不被生命眷戀之人,何必留情人間。
“姑娘若是有意,我便上門提親。此生得佳人,足矣。”留下這句話,他就離開了。
本以為隻是說笑,沒想到他真的帶了聘禮來提親。她不應,讓父親回絕了。可是閨房裏,卻隻見佳人落淚,倚窗輕歎。
那是秋天,她收拾了行裝離了長安。走的時候沒有告訴他,直到船離了岸,他才匆匆追來。平日裏那翩翩公子,狼狽不堪。
“藝娘,別走,哪怕你不想嫁我也沒有關係,隻要留下來。”他對著她大喊,聲音被秋風撕散。
烏篷船漸行漸遠,素白的衣衫逐漸模糊,可是還是倔強的站在那裏,素白之色,刺人雙眼。藝娘立在船頭,臉上冰冷一片。猶聽到散在風中的呼喚。
“藝娘,藝娘,藝——娘——”
她獨身一人來到江南,在她十八歲的時候。沒有人認識她,她在江南小鎮上的偏僻的巷頭,尋了一處房子,將本草堂的牌子掛出去了。
好似她回到長安的情景。
這一住,就是十幾年。她漸漸的被鎮上的人所熟知,人們都說本草堂的掌櫃,好像觀世音菩薩一般,心地善良,醫術高明。
在她二十一歲的那年,遇到了那個姑娘。
那是一個夏季,正是雨季盛行之時。那天下著很大的雨,黑雲也沉沉的壓下來。盡管下了這樣的大雨,藝娘卻不肯關上正堂的門,任由那雨水飄灑到屋內來。
她在獨自繡著一個荷包,上麵工整的小楷字體“顏無秋”。
也就是在這時,門外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抬眼望去,竟然是個孩子。七八歲的樣子,瘦弱不堪。她伏倒在泥水裏,衣衫已經看不出什麼顏色,發絲和臉龐都隱在地麵上,看不真切。
她擎了傘出去,將那孩子抱回屋內。
還好,沒有生病,隻是餓暈了。調養了幾日,這孩子又活蹦亂跳了。
“你叫什麼名字?”
“奴家叫羅依,南宮羅依。我是個,孤兒。”
“孤兒,那麼你以後留在這裏吧。我閨名藝娘,你稱呼我婆婆即可。”
這句話顯然讓孩子迷茫了,明明隻是妙齡女子,卻為何稱呼為婆婆。可是那孩子乖巧懂事,從不多問。
這一來,就養了她十來年。從六七歲的孩童長成十四五歲的姑娘,原本就容貌出眾的女孩,更是出落成傾國傾城的姑娘。傾國傾城這個詞,是藝娘加給她的。她二十年來,從來都未見過比這個少女更為漂亮的人。
羅依曾經提出要稱呼藝娘為娘親,卻被她拒絕了。
“我對你沒有生育之恩,怎敢獨攬這麼高貴的稱呼。我隻是,落魄的女子,最終得不到好的歸宿罷了。”說罷,摸摸懷中的荷包。
上麵錦線繡著三個小楷字體“顏無秋”。
所以當那青衣的書生出現的時候,她從羅依的表情上,看到了歎息。
不是少女歎息,而是藝娘歎息。
那孩子的臉上,清清楚楚的寫著自己當年的表情。
果然,真情動人,卻也傷人。每個豆蔻女子,都逃脫不掉這種命運。
於是她看穿了紅塵,如菩薩般聖潔。
隻是到最後,她都沒能見到那個油嘴滑舌卻也溫潤如玉的男子。荷包上的顏無秋,也為她靜靜哭泣。
自古所謂,紅顏薄命,這世間真情,無福消受。想必當初動了真情,就成了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