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入夢來(五)】(1 / 1)

老者離開之後,父子眼前的一切場景開始像霧一般慢慢消散著,當一切淩亂的混沌漸漸化為清晰,奕天聽到了清晰的啜泣聲,眼前,正是萬籟俱寂時。夜深人靜的一片黑暗中,年輕而風華絕倫的女少將褪去了白日裏所有的榮光與偽裝,此刻,她正一人坐在空曠房屋落地窗前的布藝板凳中,整個屋子的陳設顯得那麼冰冷而缺乏人氣。夜裏三四點,大約是剛自噩夢驚醒,紫眮正窩在米灰色的布藝沙發中,她抱著自己的兩個膝蓋,盡力的將自己蜷縮成了一個團,父子二人可以聽到她低聲的啜泣以及看到她的肩膀在不可自抑的顫抖著。失去了白日裏的雷厲風行與冷漠堅毅,這一刻,她蜷縮中的身影是那麼的無助而孤獨,奕天忍不住的想伸出手去安撫一下年輕的媽媽,然而早在他之前,一個身影,早已走到那蜷縮在沙發中的人兒背後,他伸出手去,即便明明知道他是摸不到的,但他依然堅持從身後將哭泣中的她深情攬入懷中。蘇蕭煥的雙手不出意外的並沒能觸碰她的身子,但她似乎微有察覺,突然扭頭向男人所站的方向看來,蘇蕭煥和奕天雙雙嚇了一跳,就在他們想要做些什麼時。紫眮伸出手,徑直穿過了蘇蕭煥的身子,向他擋住的茶幾上摸去了,“叮鈴鈴……”哦,卻是她的私人手機響了。這一年的紫眮官拜少將,知道她私人電話的人少之又少,更何況這是一通在淩晨三四點打入的電話,電話響了好一會兒,父子二人見紫眮傻傻窩在沙發中看著屏幕上的來電號碼不知要不要接的模樣……奕天有些好奇,不由湊到父親去向手機屏幕上瞧了一眼,這一瞧下他忍不住的一怔,他下意識抬頭向父親看去,蘇蕭煥沒有說話,他的目光依然沉默注視在手機屏幕上——那裏正亮著簡單的兩個白色大字——蕭煥。——這是年輕的自己,打給妻子的電話。紫眮就這樣傻傻窩在沙發中含著淚色任憑電話響了好久好久,終於,在電話鈴的鍥而不舍下,她伸出手去狠狠擦掉了眼角的眼淚,張開嘴來試著微笑了一下——她正在努力的調整自己的情緒,然後:“蕭煥?”接起電話,說話的聲音揉著五分困意三分意外與兩分笑意,唯獨少了的,是一秒前她的哭腔,紫眮在電話這邊繼續擦著眼角的淚色,說話的聲音卻已滿是笑意和抱怨:“幹什麼呀,這麼晚了還給我打電話,都把我吵醒了,怎麼,是不是想我了啊?”奕天聽不到電話那邊年輕的父親說了什麼,奕天隻知道年輕的母親眼下一直在微笑著同年輕時的父親嘮家常,偶爾……竟還能開起一句玩笑逗逗從年輕起就不苟言笑的父親。奕天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突覺說不出的難受,他下意識的抬起頭,向身側現今的父親看去,蘇蕭煥就這樣沉默而麵無表情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為了寬慰自己的心,明明剛從噩夢中驚醒的妻裝作熟睡被打擾的模樣;看著為了寬慰自己的心,明明前半刻還在抹眼淚的妻裝作抱怨而同年輕時的自己開玩笑的模樣;看著……妻這一年剛剛升遷為帝國科研所的院長,他知道妻白日裏很忙,所以大多時候都是夜裏才會給妻撥一通電話聊聊近況,他能感覺出來妻過的一點也不開心,但他根本不知道這樣的不開心是有多麼的不開心。他隻是隱約記得,妻有時會偶然提及,說她不喜歡科研了,她在做的一切和她最開始想的科研完全不一樣,她想離開這個崗位,然而……處身在世界頂端的風口浪尖上,他們都是那樣的渺小而身不由己。至若於他而言,他不會問,也不能問,這些東西礙於規章製度,都是機密的存在。蘇蕭煥想伸出手去抱抱眼前這個依然在強顏歡笑中的人兒,這是他的女人,也正是因為同樣考慮到了那時正蒸蒸日上中的自己……她忍氣吞聲,在這個不喜歡的崗位上一做就是三年。蘇蕭煥不知道這整整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妻是怎麼度過,他也不知道背著自己妻到底一個人抹過多少次眼淚強顏過多少次的歡笑,但他突然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難受,他幾乎有些不敢直視那正在微笑著和年輕時候的自己打哈哈中的妻子。再然後,眼前的一切,便又一次的消散了……畫麵一轉,已是那年草長鶯飛,飛鷹軍在帝國正式站穩了腳跟,妻離開科研所名義上來檢查指導工作,實則是高層們礙於飛鷹軍日益驚人的影響力,不得不提前讓妻回到自己的身邊以便安撫自己。這一年自己的腰板比以往任何時候挺得都直,整個飛鷹軍的軍備戰鬥力不光遠超被迫拆解的貪狼,更隱隱已開始超越其餘所有四大軍區之勢。蘇蕭煥清晰的記得,這一年,是師哥秀文自貪狼軍拆解後闊別多年第一次踏上飛鷹的基地。那天晚上師哥似乎喝大先被秦壽昇扶走了,而自己也早早被妻送回房中安排睡下,然而眼前……“嫂子!”夜,貴賓休息室中,秦壽昇正在秀文的房間衝著剛剛造訪的人兒敬禮。春雨驚雷像是鬧脾氣的小孩,一言不合就浩浩蕩蕩衝向整個大地,深夜冒雨而來的造訪者摘下連帽的雨衣,抖落一身的水後向秦壽昇點了點頭說:“壽昇,你說秀文師兄有事找我?”秦壽昇點點頭,伸出手去接過她剛剛摘下的雨衣,繼而抬指一指裏間道:“人在屋裏,嫂子夜裏來得及肯定凍壞了吧,壽昇先去給兩位泡杯薑茶。”紫眮衝秦壽昇微微一笑,向他所示意的那間亮著昏黃色燈光的屋子走去了。夜,黑的深沉,窗外的雨,不知何時,似乎下的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