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西征北討(2 / 3)

武德六年(623年),麹伯雅卒,其子麹文泰繼位。唐朝聽說這個消息,特地派遣使者前去臨吊。貞觀四年年底,麹文泰入朝,太宗對其賞賜甚豐。

如果要評比小國家的乖巧度,高昌國當仁不讓要占第一位的。那唐太宗為什麼要打它呢?都怪絲綢之路。

要想富,先修路,不識字的老農民都懂得這個道理。絲綢之路經過高昌國,繁榮的貿易流通,給高昌帶來了很高的經濟效益;而西域諸國如果想要到唐帝國,也要經過這條路,更凸顯高昌國在西域的特殊優勢地位。

本來一切都那麼美好,可隨著吐穀渾和西突厥不斷強大和擴張,深處這兩個武力強國勢力範圍內的高昌國不淡定了。換了你,你也不淡定。高昌就一萬兵力,基本上也就能維持個國內治安,估計西突厥吹口氣,都能把高昌滅了。

於是,麹文泰向西突厥稱臣,使得其境內的絲綢之路成了西突厥的財政來源之一。漸漸地,人們都不敢從這條道上過了,唐朝通往西域的道路就這麼被阻塞了。

貞觀六年七月,焉耆國王突騎支遣使入貢,到了太宗麵前就大吐苦水,請求恢複舊有的絲綢之路。

是的,絲綢之路有兩條,現今經過高昌的是新路,而舊的絲綢之路經過焉耆,由於隋末戰亂而被廢棄,磧道斷絕。

突騎支的要求合情合理,唐太宗便批準了。焉耆王得了唐朝的支持,便開開心心地打通了老絲綢路。能避開西突厥的欺負,是往來客商和西域小國家們求之不得的事,於是,大家都走焉耆國的那條路,高昌的優勢不複存在。

麹文泰一氣之下,派兵侵襲焉耆,搶了人家不少東西;由於不滿唐太宗“偏心”,他還扣留了許多在隋末逃來避難的中原人。

你看,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國家利益。

不久,高昌又仗著西突厥撐腰,宣布要打伊吾國。

伊吾國原先臣服於西突厥,貞觀年間,唐朝愈加強大,它便改附唐朝。高昌打伊吾,不是明擺著不給唐朝麵子嗎?唐太宗有些生氣,決定出兵平定高昌,統一西域。

這個決定沒能得到臣子們的支持,也沒能嚇到麹文泰。貞觀十三年十二月,太宗遣侯君集、薛萬均率步、騎數萬遠征高昌。當時朝中公卿眾口一詞,都表示這個決定不明智。他們的理由是此次出兵將“行經沙磧,萬裏用兵,恐難得誌,又界臨絕域,縱得之,不可以守”。總歸意思是高昌這地方是個雞肋,而且你還得費很大勁才能拿到,那就沒有必要了嘛,吃力不討好。

高昌王氣定神閑的理由和唐朝臣子差不多,覺得唐朝距離高昌“七千裏、沙磧居其二千裏、地無水草、寒風如刀、熱風如燒”,怎麼可能發大軍過來嘛。他還信心十足地對親信說:“我以前去中原朝見時仔細觀察過了,大唐秦、隴之北,城邑蕭條,跟以前大隋沒法比。如果它真來討伐我,派兵三萬以上肯定供應不上軍糧;如果派三萬以下軍隊過來,我有辦法對付。再說他們走了那麼久磧路,自然疲憊不堪,我以逸待勞,坐收其敝,有什麼好愁的?”

唐太宗最終還是力排眾議,按原定計劃向高昌進軍了。一聽唐軍真的兵臨磧口了,麹文泰的滿腔豪情突然煙消雲散,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憂懼不知所為),居然勾動老慢性病,發作而死。其子麹智盛接班。

高昌國人在準備國喪期間,唐軍開到了柳穀。探報傳來,諸將十分興奮,踴躍向主帥侯君集請求發動偷襲。沒想到侯君集不同意,說:“不可,咱們就是因為高昌不懂禮節,才來討伐他們的。如果我們反而趁人家辦喪事偷襲,還有什麼資格充當正義之師來向對方問罪?”

於是,唐軍大張旗鼓,高調前進。來到田城時,將軍契苾何力打前鋒,遇上高昌軍隊。兩軍相接,唐軍卻撤退了。

這相當於下棋時禮貌性的讓子。接下來,唐軍主力按照自己的行進節奏,開到了城下,大舉掩上。不多時便拔下田城,俘獲城中男女七千餘口。下一個目標,自然是高昌都城。中郎將辛獠兒為前鋒,連夜殺到高昌城。

麹智盛硬著頭皮催動軍隊出城迎戰,隻一個回合便被強大的唐軍打得落花流水,忙不迭地退回城中。唐軍便趁勢包圍了高昌城,在其城門外紮營。

高昌王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唐軍對手,慌忙給侯君集寫了一封求饒信:“得罪大唐天子的,是我國先王,他已經自責而死。我才剛剛即位,請尚書體諒、憐憫我一下吧!”侯君集回複道:“好啊,如果你們能悔過,那你就出來束手就降。”

可麹智盛拖了幾天不見動靜,於是,侯君集下令工兵填平護城溝塹,大舉攻城。矢石如雨下,衝車、拋車等重型攻城器械也用上了,眼看城牆搖搖欲墜,高昌軍民嚇得全都躲在屋裏,不知所為。

麹智盛的猶豫不決不是沒有原因的,早先,麹文泰曾與西突厥約定在發生危難時互相救助。西突厥倒也挺有契約精神,聽說侯君集要來,便派遣將領屯兵浮圖城,作為麹文泰的外援。

可是等唐軍真的逼近時,西突厥可汗自己嚇得往西奔逃了千餘裏地。浮圖城守將自然也沒有必要死撐下去,投降了。

麹智盛最後一線希望破滅,便出城投降。可侯君集並沒善罷甘休,反而兵分幾路,攻打高昌各城。短短時間內,高昌三郡、五縣,二十二城悉數淪陷。

就如一則高昌童謠所唱的那樣:“高昌兵馬如霜雪,漢家兵馬如日月。日月照霜雪,迥乎自消滅。”高昌被唐太宗輕易平定了,前後耗時不到半年。

高昌已經成為唐朝藩國,該用什麼方式將其控製管理起來呢?唐太宗本想直接在高昌設立州縣,卻遭到魏征的反對。

魏征認為,如果這麼做的話,每個州縣起碼需要千餘兵力鎮守。將士們輪流上番,幾年一換,在環境惡劣的旅途中將大量折損。再加上還要給他們置辦衣服、盔甲,會虛耗大量錢財。不如複立高昌王子,安撫百姓,則大唐威德遠揚,四夷心悅誠服。

但唐太宗一反常態,沒有采納魏征的意見。他以高昌故地為西州,以浮圖城為庭州,其下各置屬縣。後來,他又在交河城設置了安西都護府,維持一支長駐軍隊。

高昌滅亡,最高興的應該是焉耆國了。他請求侯君集轉奏太宗,將高昌奪去的三城物歸原主。唐太宗批準了這個請求,不僅還其三城,還把高昌之前擄掠的焉耆百姓放歸故國。

與唐朝保持良好關係,焉耆國明顯是收益的一方。按理說,它應該繼續保持發揚這一優良傳統,但世事無絕對,幾年後,焉耆也有了叛逆的舉動。

安西四鎮。

焉耆國的變臉證明,太宗堅持在西域設立直屬州縣的決定是明智的。

焉耆國位於今新疆烏魯木齊南,庫車東,塔裏木河北側的一條支流旁邊。東接高昌,西鄰龜茲(今庫車)。這是個比高昌實力還弱的西域小國,有精兵兩千餘人。因都城臨近湖泊,“其地良沃,多葡萄,頗有魚鹽之利”。

這樣一個既弱小又殷富的國家,想要在西突厥和大唐兩個強大鄰居的夾縫中求生存,識時務、善變化是生存第一基本功。唐初,焉耆向西突厥稱臣,到貞觀六年,隨著唐朝國力愈盛,疆土愈廣,焉耆王改變了主意,他派出使者向唐朝進貢,順便重開舊絲綢路。此後,焉耆與唐帝國的友好關係持續了十幾年之久。

貞觀十八年(644年)九月,焉耆國出了件大喜事,西突厥高層貴族屈利啜向焉耆王提親,將焉耆公主聘給了自己的弟弟。這使得焉耆對西突厥和唐的態度起了微妙的變化。由於有了西突厥的保護,焉耆王試探性地停止了向唐朝的朝貢。

焉耆是絲綢之路的沿途重鎮,又是溝通西州(前高昌國)與龜茲的中點,這一態度轉變立刻引起了唐太宗的警惕。當安西都護郭孝恪請求教訓一下這反複無常的小國時,唐太宗同意了。馬上下詔任命郭孝恪為西州道行軍總管,帶領步騎三千,直撲焉耆都城。

三千人,是將一切意外考慮在內的派兵量了。因為焉耆國隻有區區兩千兵力,更何況唐軍還有一向親唐的焉耆王之弟栗婆準做向導。

郭孝恪一路急行軍,在一個日落風起的傍晚,到達焉耆都城下。他們看到的景象是,焉耆王毫不設備,僅關閉了城門而已。

這並不是焉耆王消息阻塞,猝不及防,而是出於強烈的自信。是的,焉耆王很自信,因為焉耆城四麵環水,易守難攻。在他看來,唐兵固然強大,但也不是會飛的天兵。隻要憑險自固,唐軍能奈我何?

話是不錯,可焉耆王還是忽略一點,唐軍雖然不會飛,但很多人可是會遊泳的。夜深了,焉耆城樓上的哨兵盯了城外的唐軍許久,不見對方有什麼動靜。天地間一片沉寂,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陣水花翻動的聲音。那聲音很輕很柔,仿佛是夜風在和流水甜蜜地調情。

沒有一個焉耆人注意到,這甜蜜的聲音裏包含著濃重的殺機。

天很快亮了,叫醒焉耆人的不是早晨的鳥鳴,而是喧天的戰鼓聲、號角聲。一夜時間,足以讓三千唐兵連人帶馬渡過河了。他們攀上城牆,很快就控製了局麵。

焉耆王沒有組織起任何像樣的反抗。在城中的混亂中,郭孝恪心明眼亮,縱兵直搗王宮,很快便俘虜了猶自睡眼惺忪的焉耆王突騎支。郭孝恪留下當向導有功的栗婆準監督國事,便引軍還西州。

世間的事,如果太容易達成,往往不是最終的成功,這一次也是如此。郭孝恪離開焉耆僅三日,西突厥大將屈利啜便率領突厥騎兵開往焉耆,進得都城便捉拿了唐朝留下的代理人栗婆準;又分出五千銳騎,向東追擊郭孝恪。

遠在長安的唐太宗,對西突厥的發難並不知情。在批準郭孝恪出兵後,他信心滿滿地對近臣說:“孝恪八月十一日出發進擊焉耆,二十日應該到達目的地,二十二日必大破之。我算了算路程,今天嘛,報捷的使者該到長安啦。”

話音未落,外麵便傳來了捷報。西突厥的攪局,並未耽誤郭孝恪回西州的行程。在突厥人追至銀山時,郭孝恪抓準一次還擊機會,大敗突厥兵,又返身追回數十裏地。

但西突厥不是那麼容易服輸的民族,這事還沒有結束。

在唐軍撤出焉耆後,西突厥近水樓台,又出手幹預焉耆的政治。他們派出大臣吐屯為攝政,管理焉耆政務。唐太宗立刻對此表示了嚴厲反對,吐屯不敢強硬,隻好放棄了管轄權。但他卻擁立了焉耆國內一向親附西突厥的薛婆阿那支為焉耆王。

軍事上的勝利,並沒能換回唐朝對焉耆的實際控製。出人意料的是,唐太宗並未立刻對焉耆發起再一次的進攻。但好戲在後麵,咱們走著瞧。

大約三年後,唐太宗命令左驍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為昆丘道行軍大總管,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其副手,聯合安西都護郭孝恪等人進軍西域。而這一次的矛頭,對準了焉耆的近鄰——龜茲。

龜茲也是通往中亞的重要商業城市。據史書記載,龜茲國以耕田畜牧為生產主業。國王蘇伐疊在位期間,每年都會遣使入朝長安,歲貢不絕。但龜茲和焉耆一樣,也不得不同時臣服於西突厥。三年前,郭孝恪討伐焉耆,龜茲出於物傷其類的嫌疑,曾遣兵援助。雖然隻起到螳臂當車的效果,但龜茲從此以後,對唐朝的禮敬也開始打折扣了。

貞觀二十一年左右,蘇伐疊去世,其弟訶利布失畢繼位。這位仁兄頗有大誌,一上台便逐漸侵淩鄰國。這種討打的行為終於招來了唐帝國的軍隊。

次年九月,唐軍將領聯合鐵勒十三州,原東突厥、吐蕃、吐穀渾等臣服於唐的部落,已經在西域全境內掃蕩了幾個回合。阿史那社爾打下了西突厥處月、處密二部。十月,他借道焉耆,引兵趨龜茲之北,分兵五路,對所到之處發起了突然襲擊。

別說突然襲擊,就算不是突然襲擊,現任焉耆王薛婆阿那支也招架不住啊。這哥們兒一見唐兵到來,忙棄了城就往龜茲跑。沒跑多遠,就被阿史那社爾的兵追到,擒而斬之。薛婆阿那支的堂弟先那準被立為新的焉耆王。

自此,焉耆再也不敢搞什麼小動作,乖乖與唐朝通好。焉耆如此,龜茲也不能搞出什麼大動靜來。聽說唐兵要分兵夾擊自己,龜茲全國震恐,守將紛紛棄城逃走。

短短幾天內,阿史那社爾已經開到了磧口,距離龜茲都城尚有三百裏地。他派遣伊州刺史韓威為前鋒,右驍衛將軍曹繼叔為後繼,向前開到多褐城。

龜茲王訶利布失畢無處可去,隻好硬著頭皮帶領五萬臣民迎戰。不是我吹牛,如果他能搞來五十萬人,也許這場戰鬥還值得一看,五萬龜茲人,對唐軍來說,當真不堪一擊。何況,唐將的兵法水平,要比龜茲王高上那麼幾個等級。

兩軍剛一相接,韓威便節節敗退,按說,這是稍具軍事常識的人都能辨別出來的佯敗,可龜茲王居然大喜過望,催動全部軍隊出城追擊。

漸漸地,龜茲人追出了三十多裏地,在漫漫平原上,他們已無處藏身,無可遮蔽。這時,韓威突然掉頭衝來,對著龜茲軍就是一頓猛揍。

龜茲人這才見識到唐軍的真正戰鬥力。這樣的威武之師,之前怎麼可能不打便敗退呢?更可怕的是,曹繼叔也帶著後續部隊趕到了戰場,配合韓威,對龜茲展開了聯合反擊。

結果不用說,自然是龜茲大敗。龜茲王慌忙中丟盔棄甲,退保都城。可都城也不是你能保住的。十二月,阿史那社爾帶領主力軍進逼多褐城下,訶利布失畢再一次輕騎西走,把城池拱手讓給了唐軍。

可唐軍並沒有善罷甘休,留下郭孝恪守龜茲後,沙州刺史蘇海政和薛萬備帶領精騎追擊龜茲王,活活往西趕了六百多裏。龜茲王實在跑不動了,便進入拔換城堅守不出。

在之後的四十天裏,龜茲王陷入了無休止的噩夢中。因為阿史那社爾親率大軍,對拔換城發起了長達四十天不停歇的猛攻。終於,貞觀二十二年閏十二月,拔換城被徹底攻破,龜茲王及大將羯獵顛被擒。

混亂中,唐軍沒有注意到,龜茲相國那利趁亂逃了個無影無蹤。這一點疏忽,竟讓唐朝失去了一位西部良將。

懷著複仇的熱望,那利一路奔逃。他逃亡的目的地有且隻有一個,那就是西突厥。很快,他借來了西突厥鐵騎,並搜羅起萬餘龜茲殘兵,間道折回都城多褐,襲擊郭孝恪。

人,往往會把依靠所屬群體的優勢而取得的成績,當做是自己的個人能力所致。原先在著名外企中工作,後來自己下海單幹的人,大概會有這種切身體會。

連日來在唐軍光輝下接連勝利的郭孝恪,此時便犯了類似的認知錯誤。當那利的混合軍兵臨城下時,他仍“不以為意”。

輕敵,讓郭孝恪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當龜茲兵有了突厥兵的撐腰時,他們也可以英勇善戰,而城內的龜茲人聞聽相國來援,也紛紛倒戈攻擊唐朝守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