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自小就被稱為天才,早在公元一九三九年,她就寫下了這篇題為《天才夢》的文章,幾多幽怨,幾多感慨地描述了自己成長的經曆及生活中的種種困擾。

而我呢?當我在二十周歲這一年的一個夏夜,提筆要記下我的“才女夢”時,窗外涼風習習,夏蟲唧唧,一種莫名的感覺如潮似的在心底湧動。慚愧?酸澀?激動?不安?我說不清,道不明。

我也是一個“古怪”的女孩。自小我就生活在一個農村教師兼農民的家庭。父親除了教書外,還兼耕兩畝的水稻田。七歲的我就學會了割水稻,九歲我就學會了打水稻。在父親威嚴的目光中,無情的教鞭下,小小的我不會作詩作文,也會吟吟父親幫我摘抄的所謂的“優美詞句”,所以一向調皮好動、喜歡滾彈珠、翻跟鬥、翻牆采桑葉的我,仍深得鄰居親戚的喜愛,並成為他們教育自家孩子的“模範人物”。

“你瞧,老鄭他女兒,又會讀書,又會種田,細的粗的樣樣行。”

“嘖嘖,多乖,不用大人催,這麼早就起床念書……”在父親焦渴期盼中,在親戚鄰居的嘖嘖稱讚中,我進了師範學校。當我躊躇著不知道選擇音樂或美術作選修課程時,因了一篇小文章的獲獎並發表,我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文學,並進了長樂師範“麓坪風文學社”,繼而認識了現長樂市文聯副主席陳金茂老師,賣花作家、福州作家協會理事張端彬老師,並得到他們竭力扶持與幫助,多篇散文見諸報端,並出了一本散文集《新葉》(師範內刊),便有些人私下裏指指點點叫我“小天才”。後來在師範畢業典禮上,校長特別表揚了我,並把“師範才女”的帽子戴到了我頭上。於是乎,這“小才女”便傳開了。自不量力、還童稚十足的我便也沾沾自喜地做起了我的“才女夢”。今日,當我讀到張愛玲的《天才夢》時,相差甚遠的我才倍感羞慚。

然而,當青春的夢想一天比一天濃烈時,當我一天比一天地趨向成熟時,當我要離開家,獨自一人外出工作時,我才恍然明白,我不具備張愛玲的那份“天才”,卻不自覺地得到了張愛玲所謂的“天才的乖僻缺點”。除了才女夢,我“貧窮”得一無所有。

我不會唱歌,我不會跳舞,我不會玩撲克,我不會搓麻將。每個寂寞孤獨的夜,我甘於獨自一人悄悄地坐在台燈前,鋪開我的綠色稿紙,咬著筆頭,十分艱難且十分痛苦地爬我那永無盡頭的“格格梯”。寫作,是我一種感情的需要,不寫,我會覺得空洞、茫然不知所措。對於發表與否,我的感情則十分麻木。我不會因文章發表而欣喜若狂,更不會因“石沉大海”而垂頭喪氣,這一點我倒是十分驚訝且滿意自己的。

我不會做一整桌豐盛的飯菜,我不會織一件漂亮的毛衣,我缺少了中國傳統女性所應具有的“相夫教子”的基本常識與技能。這點似乎與母親的嬌寵嗬護是分不開的。我的母親,一位稍微念過那麼一點書從大城市嫁到農村的中國婦女。她不僅勤勞、善良,而且對讀書尤為重視。她常說的一句話是:“女人,要有自己獨立的人格與尊嚴,首先,最起碼的一點就是不靠男人吃飯,自己養活自己,而農村姑娘要做到這點,讀書是唯一的出路。”她包攬了家中的一切家務,做飯、洗衣、縫衣……從不讓我沾手。原因很簡單,“媽閑著也閑著,你應該把時間花在讀書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