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沒了,安婧甚至沒有看上一眼,就把這塊自己身上的肉丟了。她四處尋找著,發瘋似的拍響沿街所有的門。但所有的門都鎖著,所有的燈也都暗著。街上沒有人,人都死了,在大街上空像垃圾袋一樣飄著,還不時發出尖銳的笑聲。安婧抬頭看著他們,有康渡、有夏商、有伊敏,還有一些看不清麵孔的人。在這些人的上麵,是薄得如紙般的月亮。安婧知道那是月亮的影子,月亮死了,可影子還活著。無論安婧往哪裏跑,那影子都跟著她,想甩都甩不掉。
安婧怕極了,身上瑟瑟地發著抖。她聽到遠處有人在喊她,安婧——安婧——聲音若有若無,但她能分辨出那是彩虹和張大全的聲音。她循著聲音跑過去,越跑越快,但聲音還是若有若無的。這時候,她在街中央看到了人,那人也是個影子,影子撩開頭發,衝著她微微地笑,是綠兒,是年輕時的綠兒,和自己一模一樣,簡直就是安婧自己了。她看到綠兒抱著她的孩子,於是伸出手,央求說:“綠嬸兒,綠嬸兒,把孩子還給我。”綠兒咯咯地笑出了聲,抱著孩子往後退去,邊退邊說:“那你來啊,那你來啊。”安婧跟著她,向遠處奔去。
已經過去五天了,安婧的神誌一直混亂著。她仿佛紮進夢裏出不來了,有時候躺著躺著就猛地坐起來,抓住彩虹的胳膊說:“綠嬸兒,綠嬸兒,把孩子還給我,把孩子還給我。”彩虹剛想搭話,她卻又直挺挺地躺下,睡了。這樣折騰了很久,把康渡的心都折騰亂了。那邊伊敏打電話問家裏安頓好了嗎,公司還有一大堆的事兒呢。這邊安婧根本離不了人,康渡左右為難,幾天裏瘦了好幾圈兒。鳳林鄉忙,彩虹是盯不住的,她是城裏鄉下兩頭跑。張大全安頓好生意,每天都過來陪著。康渡現在倒是盼著他來,張大全來了後他能省不少心,安婧瘋瘋癲癲的,這時候再吃醋也沒啥意思了。張大全從省城請來了專家,就是給綠兒看病的那個老中醫。把完脈後,老中醫說安婧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如果平穩下去還好,如果再受什麼刺激,恐怕就是一輩子的事兒。他給安婧開了些藥,康渡每天喂給安婧吃,倒也沒再出現別的症狀。
伊敏的電話還是一個接著一個,催促康渡以事業為重。康渡見安婧平穩了下來,隻是嗜睡,冷不丁地說句夢話,便動了心思。那天,他對張大全說:“張總,您看安婧這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公司那邊一大堆事兒,要不然請個保姆得了。”張大全也理解,雖然不放心安婧,也沒有別的辦法,隻是囑咐康渡找個可靠的。康渡應著,繼續說:“您那邊也很忙,就別在這裏守著了,耽誤了生意,我和安婧心裏過意不去啊。”張大全知道這是在下逐客令了,他心裏苦笑了一下,想想也是,自己一天到晚在這裏泡著,康渡難免有想法。他說也好,有事兒常聯係吧。說完起身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