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腦後的身體軟軟的,他低沉的氣息甚至吹在我的發髻上,弄得癢人:“嗯,是粉色的,就和天邊的霞光一樣,耀眼,而又迷人……”

“像臣妾?”我有意逗他一笑。

他用下頜摩挲著我的頭頂:“嗯,像你,像當年的你!”

“那我現在呢?”巧笑著回頭,將笑臉送給他看。

“現在?你是一杯酒,喝了就會醉人。而我,也因你醉了一輩子!”

一輩子,嗬,一輩子。其實一輩子就是一會兒而已,睜眼閉眼間就消散不見。

劉恒勉強撐起身子,招招手讓璧兒過來,我因他的起身也撐住了身子茫然聽著。

“去把朕桌案上的盒子拿過來!”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璧兒應聲而去,我笑著問:“什麼東西,那樣寶貝著?”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他不肯多說,我也笑由他故弄玄虛,緊緊攥握的手是我們彼此的信任。

他將我的手打開在他的膝上,我抿嘴笑著,等著他把東西放上。

一個冰涼涼的盒子,外麵還帶著雕刻的紋路。好像是金盒子,不,是銅的。

我翻找了蓋子,隨手將它打開。眼前黑暗暗的我,猛地一震。冰冷堅硬的虎形符是我一生也不該觸摸到的東西。

“聖上如此,讓臣妾惶恐。”這再也不是夫妻之間的情分,而是以家國相托,情深但責重。

劉恒將跌落我裙畔的虎符撿起,他的聲音微弱而平靜:“惶恐什麼?”

“虎符如軍權,臣妾承擔不起。”我的雙手帶著顫抖,呼吸急促而無聲。

他將我攬入懷中,微弱地笑了笑:“不必說了,今日我告訴你怎麼用,也是因為你能承擔得起。啟兒戾氣太盛,年少時幾番出手傷人,如今雖過而立仍是性情不定。給你這個是有些用途的,你要竭力遏製他的好戰稟性。把這個東西放你這裏,我也是最放心不過。”

我恍惚間抬眸,驚覺他的語氣似乎在交待著身後的事情。

我們是父母,同時又是帝後;即將登上那個位置的是我們的兒子,也有可能是危及一切的帝王。

這般執拗輪轉,卻是最血淋淋的現實。

突然他摟抱我的雙臂陡然挾緊,最溫柔的笑也是從他唇齒間發出:“不過是我的胡思亂想,隻想給你最好的東西,怎麼這個也不喜歡麼?它可是我手中最貴重的東西了!”

硬硬塞進手中的冷硬銅虎,背上還有著文字,仔仔細細摸下來,隱隱約約猜到了些“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凡興士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會君符,乃敢行之”,原來這裏隻有一半,那一半呢?

我抬起頭,有些想問,劉恒長歎一聲:“那一半在李長德手裏。”

李長德這些年也是一路高升,那次接管軍營後,日夜馴化之下,全部變成了效死搏殺的精兵。

如今他統領著天下兵馬十之七八,而我手中的虎符隻有與他相合才能調動兵馬。

製約,他製約著我,我亦製約著他。

再摸了摸手中的東西,才知道原來他給我的究竟是什麼。

哽住呼吸,我拉住他的手:“睡罷,聖上今天沒睡午覺。不如早些睡罷。”

“我好像還有什麼事情沒做的……對了,我好像一生從未給你辦生辰。”他淺淺一笑,轉過話題。

是啊。這一生我都沒有準確的生辰日子,先是被瞞報了一歲,逃脫了充軍進入掖庭,然後又隱瞞了一歲冒充竇漪房去了代國。我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唯獨生辰日子卻是混沌不知。

“我自己連日子都不知道,怎麼來讓你過呢?”我忍不住輕聲笑了。

“若是來生,我定給你過上一次,要辦得隆重,來彌補這輩子你一次都沒有的遺憾。”他似笑非笑的許諾,言語間帶著誠摯。

“好!在那之前,我一定把日子記住,好讓你過!”我也是笑,淚卻又湧了出來。

忽然間,天荒地老。

也許不必廝守白頭,也許不必妾隨君去,隻是此時便已足夠。

再握住他,為了已經煙消雲散的昔日歲月;再握住他,為了堅定許下的永恒來世。這片刻,我們再不會分離。

滿眼的模糊間,我不曾注意到他的手失掉了力道。

垂低的手腕,慢慢順著衣襟滑落,慢慢順著我的指縫,遠離了我。

漢文帝後元七年,病死於長安未央宮,廟號為太宗,諡文帝。葬於灞陵。其嫡長子劉啟繼位。尊母親竇氏為太後,祖母薄氏為太皇太後。並立薄氏女為皇後,未立太子。

太皇太後薄氏,同年病逝。因高祖墓地封存已久,且高後為正嫡,於文帝灞陵南再造墳墓,兩年後入葬,史稱南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