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巨響,我將桌案掀翻,這樣的時候我已經不能再隱忍下去了。整整十六年,我用十六年的時間來討好她,不過就是因為她是劉恒的母親,我也想做一個孝順的媳婦。可是,她處處針鋒相對,處處百般刁難,甚至在此時仍是固執己見,難道以往成見比她兒子的皇位還重要麼?

她怒橫了眉,厲聲問道:“你到底要幹什麼?想造反麼?”

“我倒想問太後娘娘您要幹什麼?這是什麼樣的時候您我都心知肚明,我不是呂後,您也未必能成就她那樣的霸業,為什麼您還狠狠揪住那些虛無縹緲的事情不放?明日若是慎夫人死的消息傳出去了,杜戰領兵攻城,您就那麼肯定能安然躲過這場戰亂麼?兵敗宮傾之日,您還想再入掖庭,二次帶罪麼?”最後一句,我用盡了全力,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薄太後當年是一個被俘來的罪婦,在掖庭做織補。雖比我那浣衣司要好上些,卻也是日夜不見陽光,吃喝都是餿食殘水。今日在榮享富貴後,她難道就忘記了那裏究竟是怎樣的冰冷駭人了麼?

果然,掖庭二字讓她身子一顫。掖庭,嗬!她和我一樣都不想回去。

我咬唇想笑,卻又帶出一絲低微哽咽在喉間。

我不能回去,那是當年蕭清漪待過的地方,卻不是我能再去的地方。蕭清漪可以在那裏自在生活不會赴死,我卻不能,那樣的日子我一天也無法苟活。

不等她回神,硬硬喊過薄太後身邊隨侍的宮娥,將太後印璽找出。

那宮娥畏縮著,不敢前進,卻被我一掌揮倒:“混賬的東西,連本宮的話都不聽了麼?統轄六宮的是本宮,叫你找就找!”

很快,一方金色的盒子被端了過來,熠熠的光芒帶著無比的榮耀。

我將盒子打開,太後印璽靜靜地躺在裏麵。

太後印璽,這個當年陪伴過呂後的印璽,如今就在我的手上。

笑意吟吟,我將薄太後的右手抓住,硬塞了一支毛筆,說道:“太後娘娘是聰明人,你最好是寫,不然……”不然你兒子的命和你的榮華富貴全部都隨風消散。

再不看她怨毒的眼神,我背手想著詞句,輕輕說來,睨著她不情願地趴伏在榻上隨著寫。

杜卿……驚聞當年變故,日夜泣血捶膺不已。何物婢子,具此虺蜴豺狼之性,殺吾愛孫,傷吾宗祚,猶複嬖狎工讒於萬乘尊前,陰圖染指神器。若知機昧兆隱而不發,恐宇內複見高後之變。此諭:見字即赴內宮,以圖共掃妖氛匡複山嶽,無廢社稷宗廟萬年嗣續。

最後一筆,寫得拖拉。她不甘願,卻又不肯拿江山的危險來懷疑。所以將此筆寫完,揚手一甩,那筆直直地飛出去,撞擊在牆壁上,掄出一道黑色點滴。

我不以為意,笑著再將她的手拖過來,抓著印璽,不顧她的百般掙紮狠狠地蓋上。

完畢,我將那印丟在榻上,冷冷一笑:“就太後娘娘稀罕這物件,可惜,給了本宮,本宮還不想要!”

拎起那絲帛,我轉身離去,剛至殿門處,薄太後在身後厲聲詰問道:“你這樣威逼哀家,不怕將來有報應麼?

媚眼如絲,語聲帶笑,我回眸看她:“報應?如今臣妾還有什麼能讓太後娘娘還以報應的?”

說罷揚聲大笑,將那氣急敗壞的薄太後甩在身後。

周遭仍是一團濃霧,嫋嫋的讓人有些虛空,籠在其中的森森宮闕,隻能凸現輪廓,卻不能讓人安穩。

輕騎黑衣,策馬而行。所佩戴的也是建章宮裏的瑞壽牌子。

凝結著水氣的夜仍是悄悄的,我隻等那個人進宮。

這是一個賭局。

若是成了,不費一兵一卒,杜戰束手被擒。

若是不成,我們一生的廝殺將就此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