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討伐我沒有送行,所有的一切也不過聽長君在事後跟我敘說。
杜戰也老了,甚至頭上有了白發。
長君說到這裏時,眼睛睨著我,笑著,將眉眼挑起:“隻有姐姐是不老的,兩年過去了,什麼都沒變。”
我嗤笑,有些不屑。討好的話我聽得太多,我要聽的真心話卻沒人敢講。
“若是來生,我定要娶像你這樣的女人。”他難得的正經,卻說著不正經的話。
揚手,將他的荒誕扇掉,也成功地截斷了他下麵還沒說出的話。俊美的臉頰登時浮起紅痕。
我詭異地笑著逼近他:“你很喜歡本宮打你是麼?”
他從容地看著我,嘴角帶著邪佞:“是,再打我都可以看清楚你的心!”
又是這樣的神情,又是這樣的熟悉,我恨恨地咬牙,卻拿他無可奈何。
我還需要他,如果有一天我可以不用了,我發誓一定親手宰了他。
一聲驅趕,我將他放出我的視線。心仍是悸動著,不知為了什麼。
杜戰也老了是麼?這麼多年來的架空讓他身心也開始疲憊麼?其實我不隻一次在太*中看見過他,卻假裝不知避開。
雄姿英發的他是被我逼老的。當年那個颯爽的杜將軍活活被我逼成了中年武夫。
富貴也有了,名望也有了,孑然一身的他仍蕭索地回憶過往。
他是天生的戰神,卻被我擱置閑放。隻為一個不信任,他再沒有馳騁疆場的機會。少年英姿勃發的他到老了卻變得隻會窩囊地教太子騎馬。
我錯了,又害了一個人。
此次出兵也好,算我虧欠他的一一補償――軍權,女人。
再來,就沒有愧疚了。
“娘娘!娘娘!……”嘶喊哭叫的是門外的宮娥。我,迎著光,帶著一絲荒亂的顫抖:“進來!”
飛奔進來的宮娥撲通一聲摔在地上,也驚起了塵灰飛揚。靡麗金色的塵土帶著重量向我壓過來。
我扶住臥榻扶手飛橫的鳳頭,咬緊了牙厲聲問道:“說!到底怎麼了?”
那宮娥顫著嗓子稟告:“靈犀姐姐,靈犀姐姐她……沒了!”
我一驚,眼前莫名的黑暗,一個用力,生生將鳳頭擰下,喀嚓一聲,我的五根指甲也從根部劈斷。
我默然頓坐在長榻上,顫抖著雙手,重重地喘著氣。
靈犀。
她陪伴我十四年,風波跌宕之時,她是最堅定站在我旁邊的人。沉也罷浮也罷,她都沒有離開過我。一顰一笑間她甚至超過了錦墨在我心中的地位。她沒有害過我,她沒有做錯過事,一路走來,她最知道我的心,往事浮現,沒有一處她不在。
我,坐在這裏,哭得無聲無響。
靈犀的笑,靈犀的話語,全部都在黑暗當中與我相見。
娘娘相信奴婢,連日來的情分勝過其他,別的奴婢都忘記了。
奴婢不嫁,奴婢心裏隻有娘娘和郡主。
奴婢歡喜死了,娘娘和聖上可算是和好了。
昨日的笑容仍在,今日她卻狠心撒手。好狠啊!
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在蔽膝裙上,我卻看不清它的顏色。
踉蹌著站起,摸索著往前,一聲痛呼,我摔倒在長榻旁。
眼睛,我的眼睛!
眼前這樣的黑暗讓我有些恍惚。一疊聲地呼喊著靈犀,卻一口氣哽在喉間,劇烈地咳嗽起來。
甩開了攙扶上來的手,我哭倒在地。靈犀,沒有了你,這世上我還能相信誰?誰還能讓我在黑暗中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