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墨抖動的身子,半懸著,搖搖欲墜,卻仍死撐著,咬緊了下唇。

大片的暗黑色讓我閉上了眼睛。寂靜的殿內,三個人的呼吸都變得粗重短促。

“為什麼?”我張開眼,再問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一切已經明了,我卻必須讓她再說一次。

迷蒙之中,錦墨的身子晃了晃,蒼白的小臉笑著,笑到人的心底發涼。

“還能為什麼?姐姐不原諒我,妹妹也沒辦法,就算去求一輩子妹妹也是甘願的。隻是妹妹還能怎麼辦呢,難道讓來路不明的孩子生下來麼?”她說得含糊不清,我卻已經明白。

“皇上的?”再一次確認也不過是給自己的傷口上撒些鹽。

錦墨慘然一笑:“是,正因為是,所以隻能如此。”

那種絕然的深情不該是錦墨所有的,往日甜美的錦墨,今日也似地獄羅刹般駭人。

錦墨失去了我的庇護已是生活得步履艱難,如今有了尹姬,劉恒更是對她不管不顧。這孩子在帝後都置之不理時到來,恐怕也嚇壞了錦墨,畢竟誰都不承認的孩子生下來,母親還能活麼?

是了,一隻黃雀傷了我們兩個。

錦墨突然撲倒在床邊,靈犀立刻上前攙扶。她踉蹌著,帶著那長長的裹到一半的素錦一字一頓哭著說:“妹妹未嫁已經失貞,又做了錯事,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妹妹無怨無悔。妹妹隻想把這個孩子勒掉,今日姐姐就當不曾看見過,任由我去做。若是有幸死了,這世上不過也是少了一個汙穢的人罷了。”

說罷錦墨甩開靈犀攙扶的雙手,狠狠地又圍著肚子繞了兩圈,用力勒下去,素錦邊緣的肉已經鼓翻了出來,下身的血也又湧出了許多。

當麵前流下的血和我身上一樣時,我心底有些說不出的滋味,甚至還有一些恍惚,那究竟是誰的血?是錦墨的還是我的?

錦墨的動作還沒停止,素錦也纏到了最後,我甚至能看見那白色下麵悸動的弱弱心跳,還有一隻晃悠悠的小手,掙紮著,想看看外麵的繁華。

雙眼仍是緊緊盯著錦墨,靈犀在旁已經有些顫聲哽咽。

偏殿有些喧嘩,也許時間已經夠久了,久到那邊的禦醫和宮娥也開始議論此事。

最後一道,下去了,那肚子就全平了。

也平了我六個月來的憤怒和悲哀。

半晌無言,最後一次看那肚子。

錦墨已經顫抖得說不出話來,青白的嘴唇抖動著,豆大的汗珠也布滿了額頭,自始至終她不曾喊叫過一聲。一雙血目中的愧疚再黑的夜色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我默然。醞釀著原諒。

就原諒了吧,再生氣,她也是我的妹妹。

就原諒了吧,肚子裏還有無辜的孩子。

就原諒了吧,也可以給自己一條生路。

甩了甩袖籠,木然向靈犀說著:“你去把東西弄好,讓禦醫過來。”

再看已是不想,輕便的繡鞋下沾染著詭豔的血。

我沒有理會幾乎要昏厥的錦墨,踏步出錦晨宮。一步一個血色足跡。

十幾步回頭,一行歪歪斜斜的紅蓮。

我終究做不到這樣的狠絕。

將那雙鞋褪去,反捧在手心。也許是因為這是自己的血吧,所以才不會有嘔吐的欲念。

車輦晃晃悠悠,去的是淩霄殿。

世事紛雜,不經意間,已經有半年未見,那卓然身影總在回首時輕易想起,卻沒有在眼前來得真實。

放下心中的揣揣不安,放下心中的埋怨幽念,也放下心中滿腹的憤恨。而我也隻能如此,一如我必須來和他討要錦墨的名分。

忐忑遲疑著,我還是來到了淩霄殿,也是第一次從正門而入。

前殿無人,不知何時,暗黑的夜已經壓停了歌舞。

喧囂過後的沉寂讓人變得心也低低的。今夜尹姬不在麼?

輕輕走到內殿,仍有些酒氣繚繞。孤寂的身影窩在床榻中,有著說不出的落寞和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