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逝者如風(2 / 2)

於是我淚流滿麵,不完全是為了傷心。是為了那個生命活著的時候的孤獨。

我突然明白在我半生之中碰見了三位孤獨者:李爺生前,眼睛裏看見的隻有日出日落,他把時間當做蔬菜自己做飯自己吃。除了那枚金光燦燦的軍功章沒有人能理解李爺。沒有親人、沒有同伴,隻有沒完沒了的時間陪著他。最終李爺死於自己的孤獨;三哥,蘇子航,也算是一方梟雄。他殺完了與他作對的所有對頭稱雄於江湖與孤獨一起具來。雖然他是以人民公敵的罪名處死的。但是他曾告訴過我一句話:我蘇子航從沒有欺負過一個弱者。我殺的人都是該死之人。政府應該殺他十次,但是政府沒有能力做到。我做到了。這是土匪的江湖之言。所以三哥死於為非作歹;離開我的甄珍,從我的眼神不再留在她身上時,甄珍的孤獨與悲傷占據了她的整個身體。我忘不了她那短時間她看我的眼神,猶豫、悲傷、無奈人生好像被遺棄了一樣。她努力試圖不讓我看到她的悲傷。但是,她的努力堅持像罌粟一樣慢慢地吞沒了她的生命。甄珍的死成了我生命裏永遠的傷痛。

逝者如風、生者永遠傷痛。

我給李爺燒了香,磕了頭。

“甄琴,過兩天回泉城一定要記著要去蘇子航三哥的墳地,我給他燒柱香火。也去看看你姐。死者為大啊。”我傷感地對甄琴說。

甄琴點了點頭,看了我一眼又轉身看了一眼火葬場空曠的院子以及那高聳入雲的煙囪莫不哀傷地說:“這裏真是生命的盡頭,身處此中,總有一種像網一樣的空無包圍著,生命裏最真實的恐懼徹頭徹尾地從腳底升起一直到頭頂。這是一個死亡之地。讓人不能安心的地方。”

“甄琴,你錯了。這裏是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這個地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有。這裏是一個完整的歸宿。”我心裏想著本想說出來讓甄琴和雅魚聽的,但不知何故,話到嘴邊時我生硬地又把語言吞了回去。

“真有點受不了,我們趕快離開這鬼地方。”雅魚看了我和甄琴一眼說。我又轉身看了一眼火葬場裏高聳入雲的煙囪,嗬嗬笑了笑,拉開出租車車門鑽進汽車。

我們很快就回到了西門町店,邱老虎已經把貨車停放在店門前的空地上,他正在店裏幫助李傑和王晨給顧客裝菜過秤。我們三個人走進店裏甄琴到收銀台接替了王豔,雅魚一個人悄悄地躲到小倉庫裏吸煙。邱老虎看見我,丟下手裏的活,嗬嗬笑著朝我走過來,王豔見狀向我笑了笑站到邱老虎的位置上。

“高寒,你真行,今天看你好像跟軍區的那個陳司令關係很不一般,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跟那個司令套上交情的。”邱老虎一邊說,一邊從兜裏掏出香煙給我遞過來。

我自己點燃了香煙對邱老虎道:“我跟他是忘年之交。”

“你們是忘年之交,什麼,有沒有搞錯?”邱老虎看著我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腦海裏肯定把陳葆征的麵貌回憶了一遍。

“不要胡思亂想了,你不懂的。”我笑了笑,故作神秘地說。

邱老虎看著我半天,最後不得不憨憨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