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李爺之死(2)(1 / 1)

“死了,我看他是做了死的準備,他很奇怪地穿了一身軍裝,從來沒有見過的裝束。”我說。

“把自己凍死,這需要很大勇氣的,我看這個李爺也是瘋了,有什麼事情能比生命更重要的。”雅魚道。

“生命在每個人心裏的重要性是不一樣的,也許李爺有我們所不知道的能讓他自己奪取自己生命的理由。”我聽甄琴說著,看了一眼李爺留下的黑色皮包。我把煙叼在嘴裏慢慢拉開了皮包,皮包裏一張紙從裏麵掉出來,雅魚急忙從桌子上拿起紙讀道:“高寒,我知道,你肯定是第一個發現我死的人,那我就拜托你,把我葬了。我們認識好幾個月,你可能還不知道我的名字,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寶強,今年六十四歲,曾參加越南自衛還擊戰爭,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部特種兵上尉連長,我有過輝煌的年輕時代,那時我曾因戰功顯著獲得國家特種兵三等功,黑皮包裏有一枚純金製的胸章,那是證明。”

我的命運的轉折發生在一次回家探親中,我的老家在雲南壯族自治州大邑山下村,老家我有妻子還有個兩歲的女兒。戰爭結束後,我到老家,在老家的田間裏我看見我的老婆和鄰村的一個小夥子抱在一起,我扔下手裏的行李跑過去,不容他們解釋就拳腳相加,我是特種兵出身,戰爭中血肉橫飛的場景已經司空見慣,對敵人的出手不假思索地毒、恨。當時我覺得我又重新回到了戰場,生命的你死我活就在刹那之間。等我從戰爭的幻覺中醒悟過來,那個男的已經被我打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我的妻子已經被我打得剩下了最後一口氣。後來他們被送進醫院,男的救治無效死亡,我老婆脊椎被我撕裂,終生癱瘓。

我家裏父母早已不在,我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又從村子裏人的口裏得知那個男的是我老婆的一個弟弟。所以在公安還沒找上門,我就逃離了家鄉,之後,我知道國家四處通緝我。我走遍了全國各地,到雲城時,我已經六十歲了,本來我打算我要老死在這裏,但是我在無意之中,我發現了,烏木和我一樣在脖子上都有一塊胎記,我想這是報應,烏木肯定是我女兒的孩子。我女兒已經和我斷絕父子關係,她一直是他外爺撫養長大的。她知道是我親手打死了她的舅舅,打癱瘓了她的母親,她吃了不少苦,我曾偷偷地回過老家一次,那裏的一切都變了,很陌生,女兒不認了我了,我父母的墳墓都找不到了。很淒涼,高寒人生最大的不幸就是有家不能回,有女不認父,父母之墓不能盡一株香火的祭奠。我在人間苟活六十多歲。我想以這種方式結束我的生命是最好的。

在我逃亡的生涯中我一直以修鞋為生,我存了九萬塊錢都在我屋子裏的箱子裏放著,我希望你能把這些錢送給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叫李芬芬,她住在雲南壯族自治州大邑山下村五組,烏木肯定是我女兒的孩子。你去的時候帶上烏木,讓孩子回家。讓他去上學。還有那枚金質胸章,你就把他交給國家吧,那是國家的,最後求你把我的骨灰帶到雲南老家找到我父母的墓地,把我和他們埋到一起,活著的時候沒有孝敬過老人,死了我很想和父母呆到一起。

“高寒,拜托了。李爺謝了。”

我和甄琴默默地聽完雅魚咬文嚼字的朗讀。雅魚讀完悄悄地把紙放到桌子上,“人生其實是一件很悲涼很悲涼的過程,人生何處不是深淵啊?”雅魚莫不悲哀地說。

“人生何處不是深淵?人生何處不是深淵?”我不停地問自己。突然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向我襲過來,我覺得自己完全被一種未知的黑暗包圍著。我不停地吸煙,我看著甄琴和雅魚的麵孔不停地在我麵前切換,一會兒近在眼前,一會兒遠不可及。

我吃完甄琴做的荷包蛋麵條對甄琴道:“今天你帶著那些孩子去趙哲那裏再裝一萬個菜籃子,給李傑和王晨打給電話,讓他倆去西門町看店。我今天不想出去了。我想待在家裏想想李爺的事情。”甄琴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