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響過三聲,夏府萬籟俱寂。
柳姨娘輾轉反側,不甘心又不放心,隨後便是一陣心悸。
若陳媽媽被抓個正著,若雇傭的殺手失手被擒……她背上出了一層冷汗,被透窗而入的夜風一吹,涼入骨髓。
自己還是太莽撞,太小瞧夏湘那丫頭了。
隻是,夏湘房裏怎麼會有個會功夫的小子?這事兒若得到證實,夏湘恐怕再無翻身之日了。隻是,這事兒怎麼才能得到證實?總不能說自己派去的殺手親眼所見罷?
她權衡利弊,想明白後萬分後悔。
是不是太急了?是不是太慌了?畢竟夏湘才八歲,又被趕去了田莊。夏湘是自己心裏的疙瘩,可也是老爺心裏的疙瘩,自己何苦操這份兒心?
到時出了差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可就不劃算了。
柳姨娘轉身替珊姐兒掖了掖被角,將手邊一摞兒賬冊捧在手裏,重重歎了口氣,心頭的恐懼慢慢褪去,臉上浮現一絲笑意來。
能將珊姐兒和印哥兒養在身邊,已是莫大的福氣了,至於旁的,慢慢籌謀罷。
……
經曆一次驚心動魄的暗殺,夏湘整個人都警醒起來,將讀書習字的事放到一旁,逼著周玉年教她功夫。
這次暗殺她瞞了下來,沒有告訴任何人,乳娘丫鬟們幫不上忙,若讓她們知道,徒增擔憂,也無濟於事。
至於周玉年,她又不願讓他整日守著正房。可他一個使喚,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所以想來想去,還是學些墊底的功夫好,學會了便是自己的,走到哪裏都不會丟,走到哪裏都安心。
隻是……在修習武道這方麵,夏湘實在沒什麼天分。
眼看著七月尾巴了,依然沒有學會修煉真氣的法門。夏湘有些泄氣,戴言卻抿著嘴笑:“若隻是防身,不一定非得修煉真氣。”
經曆那晚暗殺,夏湘對戴言生出些許好感,不若從前那般防備了。
“不能修煉真氣,便隻是花拳繡腿。看我這小胳膊小腿兒,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拚蠻力是沒有用的。”夏湘有些沮喪。
戴言用手托著下巴,靜靜望著夏湘的臉,微微笑道:“防身有許多法子。”
“還有什麼法子?”
“毒藥、暗器、陷阱、機關、小技巧……”戴言如數家珍。
夏湘卻倒吸了口冷氣,眼睛卻越發明亮了起來:“這些東西,你聽誰說的?”
戴言的笑容越發溫柔起來:“我自己琢磨出來的。”
“……”這話真是熟悉。
習武廢材,那就跟著戴言學些小技巧用來防身罷。至於銀錢短缺的事兒,夏湘也想好了,隻能先在院子附近種些應季水果或蔬菜,到時候可以吃,可以賣,月例總能省下一些。順便再研究研究這地界兒的土壤,為什麼就是肥不起來。
翠花兒對武學不感興趣,對習字也不感興趣,整日裏纏著乳娘和采蓮,嚷嚷著打絡子繡手帕,原本笨拙的小手,經過日複一日的練習,已經十分靈巧。
五蝠捧壽、攢心梅花,各種各樣的絡子打的十分漂亮。
今年春夏雨水充足,王家村和孫家村沒有因為河水的問題起爭執。夏湘住在莊上,覺得安心又舒適。
日子一天天過去,夏湘的心境越發沉穩寧靜了。
隻是,眼看著天涼了,莊上的收成卻依然不盡人意。明明雨水充足,可上了秋,稻子就是不結穗兒。莊上人苦著臉,歎著氣,失望於春夏豐沛的雨水依然改變不了這塊土地的貧瘠。
陳媽媽走後,院子理應添人,加上廚房少人,丫鬟隻有兩個,夏湘便吩咐采蓮回了趟府,將一應情況與蘇姨娘交代清楚,蘇姨娘便答應夏湘,留了戴言的母親許氏和周玉年的媳婦白氏,至於用在廚房還是用作管事,任夏湘安排,一應月例依著廚娘和唐媽媽的數量來定。
白氏慣常研究菜式,周玉年也巴不得白氏管著廚房,他可以隨時去偷個油。而戴言的母親許氏心思細膩,做事嚴謹,又識文斷字,夏湘便收了做個管事。
乳娘的男人王富貴一壁照顧著莊子上的田地,一壁幫著夏湘趕個車喂個馬,哪裏需要他,他便到哪裏去。
給院兒裏人都謀了差事,夏湘也鬆了口氣。
至少,這一院子人不會守著自己餓死。
“添了些人,也不知蘇姨娘為難不為難。”夏湘擔心蘇文為難,畢竟添了好幾個下人,月例都要從公中撥,府上難免有人說三道四。
采蓮一麵做綜裙,一麵應道:“前兒奴婢去府上領月例,在廊廡下看著四喜和唐媽媽了。隱約聽唐媽媽說,趙姨奶奶不痛快,去蘇姨奶奶那鬧過兩次。我也沒躲著,就走過去了,跟唐媽媽客套幾句,唐媽媽就走了。我就問四喜,趙姨奶奶是不是看著小姐院子添人了,才去蘇姨奶奶那鬧。四喜說不是,卻沒有多說一個字,臉上表情也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