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肫肝一般也就是四五個切一盆。傅雁容說吃了一兩個,其實已經吃掉一小半了,大概嚐著嚐著就停不下來。鄭司楚竭力忍住笑容,跟著傅雁容走了進去。傅雁容將油燈放在桌上,從一邊的碗櫥裏拿出了一缽粥和兩碟小菜,說道:“來,你吃吧。”
傅雁容的廚藝其實不甚好,不過煮粥也用不了太多廚藝,隻要文火慢燉,把米煮爛了就是。兩碟小菜是一碟鹹菜和一碟鴨肫肝,一葷一素,很是清淡。鄭司楚倒了一小碗粥,慢慢地喝著,見傅雁容坐在邊上給他補著一件衣服。她的女紅也並不太熟練,針腳有點歪,不過比起她剛落入南軍掌握時要好得多了。那個時候她把鄭司楚的戰袍補好了還給他,鄭司楚見這補丁歪歪扭扭,甚是難看。現在雖然也算不得多好,卻已細密多了。
她在鄧滄瀾府中時,自然很少做這些事,這些都是到了南方後慢慢學起來的吧。鄭司楚想著,看著傅雁容在燈下的麵容。她的肌膚本就光潔如玉,燈下看來,幾乎有些透明。看著她,鄭司楚心裏忽然一動,一把握住傅雁容的手道:“阿容,你回北方去吧。”
這句話有點太莫名其妙了,傅雁容一怔,但她馬上就明白鄭司楚的意思,低低道:“你明天要出擊麼?別說蠢話了,你若戰死,我也不活。”
鄭司楚隻覺心頭刀絞一般。以往也曾經遇到過危險,但那時並不覺得害怕,因為自從母親去世後,他自覺了無牽掛,哪一天戰死,隻當這條疲憊的長途走到了終點。可現在,自己又有了一個一心牽掛的人。他並不在意自己會戰死,可一想到自己戰死後,傅雁容在一片混亂中未必能夠自保,心頭就痛得難以忍受。他也知道,絕後計不能用,那麼隻能把希望寄托在欺敵之策上。旁人中此計他可以十拿九穩,但陸明夷這人,鄭司楚仍然沒有十足的信心瞞過他。這條計若是失敗,南方就再也對付不了北方的攻勢了,唯一的辦法,大概隻有向北軍投降。但自己已是南軍主帥,作為一個軍人的驕傲,也不允許他向傅雁書不戰而降,何況就算他提議停戰,十一長老會也絕不會同意的。即使他越來越覺得這場戰爭毫無意義。打倒大統製獨裁專橫的初衷,現在幾乎已經不提了,南北雙方都隻是為了戰爭而戰。鄭司楚苦笑了一下,低低道:“阿容,我……”
他想讓傅雁容索性以個人身份先回北方,這樣避免將來南方大潰敗之下,自己已然戰死,傅雁容也難以自保。隻是這話幾乎已是遺言了,實在不好說,正在舌尖上打滾時,隻聽得宣鳴雷的聲音在外麵響了起來:“鄭兄!鄭兄!”
宣鳴雷和鄭司楚住的地方甚近,平時他也常得空過來一次,卻不知這時候怎麼又來了。鄭司楚還沒答應,傅雁容已道:“師哥,你來啦,芷馨姐姐和鐵瀾好麼?”
宣鳴雷已大踏步走了進來,隻是他顯然沒心思和傅雁容多說,隻是順口道:“挺好挺好……鄭兄,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叔叔的同僚,第二組長伯顏大人。”
宣鳴雷身後原來還帶了一個人,鄭司楚這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急匆匆地來找自己。宣鳴雷的叔叔屈木出乃是狄複組三組長的首位,僅次於最高領袖大師公,這伯顏是第二組長,換句話說,也就是狄複組的第三號人物了。鄭司楚不由暗暗吃驚,上前道:“是狄複組的伯顏大人,未嚐遠迎,還請恕罪。”
宣鳴雷背後那人閃了出來,向鄭司楚行了一禮道:“鄭元帥,狄部伯顏有禮。”
一見這伯顏,鄭司楚的眼裏忽地閃爍了一下,伯顏倒不以為意,說道:“久聞鄭元帥大名,果然名不虛傳,少年英俊。”
其實現在的鄭司楚有二十八了,已不能算少年了。鄭司楚也寒喧了兩句,引著兩人進廳堂。一進廳堂,伯顏見這屋子很是狹窄,也就是尋常人家所住,不由歎道:“鄭元帥真是克己。”